幻境不破，誓不成佛。
佛经中，地藏菩萨曾向佛祖许下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说的是地藏菩萨大慈大悲，终日和众生受一样的苦楚，为了能使他们早日弃恶从善。
叶夜心设置这个故事的初衷，恐怕也正是在此。
“所谓的十八层幻境，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孟了低声说道。
凌灵灵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她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手，孟了已经纵身一跃，跳到了石磨上。
枯手立刻抓住了他的腿将他往下拖，很快，孟了就消失在石磨之间。
“孟了！”连凌灵灵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发出这么惨烈的呼声。她还沉浸在孟了的话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却只是这么一个眨眼的瞬间，她就可能永远失去了他。
她甚至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这个可能而会感觉到这么强烈的痛苦。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对孟了产生这种感觉呢？她明明对所有人都不会有感觉的。
忽然，她听见了经文颂念声，从地底传来。
那是孟了的声音，他在颂念梵音。
他的声音隐忍痛苦，可洪亮和平，他的声音夹杂在万鬼啼哭之中，在层内不断的回**，犹如唱响着最圣洁的挽歌。
“我知道了。”明深琛笑了起来。
他纵身一跃，跳入石磨的缝隙之中。
“……”白昴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白痴。”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白昴却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他朝前走了一步，却被凌灵灵一把拉住。
凌灵灵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他们是白痴，也要和他们一起犯蠢吗？”
他从脖上取下自己的十字架项链，放到唇下轻轻一吻。
“For whoever wants to save his life will lose it。”
白昴难得和颜悦色地朝凌灵灵笑笑，说道：“反正我聪明了这么久，蠢一回又何妨？”
凌灵灵看见白昴的衣袂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空旷的层中，只有她一个人。
凌灵灵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正在将她包围。那寒冷的感觉冻得她瑟瑟发抖，又冻得她只想冷笑。
“白痴，白痴……”
明明只要斩断这些人的手闯过去就好了，他们却偏偏要选择一个更难走的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竟然真的把NPC当成了人。
凌灵灵觉得自己的脸有点湿，她抬手一抹，居然抹到了眼泪。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几近嘲讽的笑容来，也说不清是在嘲笑孟了他们，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好吧，孟了。”她对自己说道：“我输了。”
凌灵灵闭上双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坠落。急速的坠落。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鼻息之间甚至也没有血腥的味道，仿佛只是在一个虚空中沉浮。凌灵灵睁开双眼的时候，双脚正好点在地上。
孟了和明深琛一起盘腿坐在地上，白昴站在一旁，双手合十，虔诚诵导。
如迷雾一般的黑暗渐渐散去，他们的眼前，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
再也没有黑衣人，再也没有刑罚，一切空空如也，归于平静。
明深琛睁开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我们这是，闯关成功了？”
回答他的来自晓星沉微弱的气音：“深琛，是你们吗？”
“和尚？”明深琛一下子跳了起来，光线渐亮，他终于看清原来气若游丝的晓星沉趴在不远处的地上。
明深琛赶紧跑过去，把晓星沉扶了起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殷悔呢？”
“我不知道……”晓星沉的表情十分沉痛难过，“我和殷悔查到叶夜心是第十八个人，可是我们来晚了。乞丐把叶夜心抓来了咏芳楼，要杀了她打破第十八个磁场。殷悔想阻止他，追着他一路跑来了这里，然后我们就失散了。”
从孟了他们下楼算起，也差不多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更别算上晓星沉联系他们过去的这个时间差了。在这样一个地方离失踪了将近两个小时，显然不是一件能够让人放心的事。
孟了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殷悔的个性他很清楚，冲动、执着，却也简单。如果不是这件事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根本就不会这么上心。
毕竟这件事情和叶夜心有关，而叶夜心又是她的母亲……孟了叹了口气，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忽然，掌心上多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温度。孟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凌灵灵轻轻握住他的手。
“没关系的。”凌灵灵安慰道：“你忘了吗，殷悔曾在晓星沉的体内植入过天虫，他们同生同死，现在晓星沉还活着，殷悔一定也还活着。”
孟了这才放下心来。
晓星沉看了一眼凌灵灵，她立刻将头别开。
铁链声从远处传来，像是有个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行走，凌乱的脚步声下是物体摩擦地面的沉重声音。
微光之中，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
那个人佝偻着背，看起来非常矮小。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笑的时候会发出咯咯的声音。
是那个乞丐，他的手中拽着一条铁链，铁链的那头拴着人事不省的叶夜心。
“这就是终极大BOSS？天人的头头？这个画风也太随意了一些吧？”明深琛看着那个矮小脏乱的乞丐，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之前他们遇见过的BOSS要颜值有颜值，要架势有架势。而眼前这个乞丐看起来，就只有猥琐。
“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孟了向前一步，问道。
可那乞丐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张开嘴巴笑的时候，露出满口又黄又黑的牙。他在叶夜心面前蹲下，脏兮兮的手往她的脸上探去。
“他要杀了叶夜心！”晓星沉扶住胸口，大声叫道。
孟了一个机灵，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甩了几张银月卡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乞丐的手上。他疼的嘶吼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凶光。
大片大片的黑气在他身后蔓延，原本佝偻着的背渐渐直了起来，忽然拉长的躯体撑破了身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他的头发一下子变得很长，拖曳到了地上。
而孟了他们踩着的土地忽然之间湿润了起来，原来是血水不知何时灌入，在他们的脚下生成一汪血池。
乞丐拽着铁链，将叶夜心拉至他的身前。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那指甲如今正掐着叶夜心的喉咙，如同在把玩一个什么物件。
他缓缓说道：
“我们本是宇宙中最强大的种族，却无法繁衍子孙后代。为了找回自身失去的基因并重新整合，我们一直在宇宙中的各个星球搜寻能与我们匹配的DNA。终于，我们发现了地球。
地球，这个最适合居住和生活的土地，却被人类给率先侵占。渺小无用的人类，凭什么可以占据着这里？于是，我和我的部众决定，打开地球的防护层。
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黑洞中找到一块陨石，这块陨石能干扰地球的磁场，它顺利将我们送入地球。可是，地球的防护磁场太强了，陨石落在这里，能力被大大削弱，我们根本就不足以通过它再次打开防护层。
这些年来，我一直蛰伏于地下，派部众去搜寻，终于被我发现，原来地球的防护层磁点就在这所学校里。那对不自量力的夫妇为了掩盖磁点感应堆，修建十八座先贤铜人像，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简直天真！我费尽心血，将磁点一个一个的摧毁，只要最后一个，我就能打开防护层，迎接我的族人！”
“你说的夫妇是……杨子午和陈芳龄？”孟了吃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对崇文尚学的夫妻居然也和这件事有关。
“不错。他们正是磁点的看守者。”
孟了听了，沉默片刻才抬头问道：“如果那十七个人的死，只是你摧毁感应点时的幻想，那为什么非要是那十七个人？”
乞丐倒是一愣，“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为什么死掉的人同是计算机系的学生，甚至他们还是叶夜心的朋友？是所有参与设计过这个游戏的人？”孟了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乞丐，像是要穿透他，看见一直藏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乞丐猖狂的表情渐渐变得麻木而空洞，他本就是个NPC，被设定的情绪也只有嚣张和狂暴而已。对于孟了的质问，他自然不知道答案。
孟了向前一步，缓缓抬起手中的银月光剑，指着乞丐的眉心：“你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乞丐脸上的表情慢慢淡去，因为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事情的发展只能按照预先设定好的套路：BOSS暴走，要与孟了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的手中生出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乞丐挥舞着铁链向孟了他们挥去。明深琛将孟了一推，生生受了这一记暴击。他腕上的手表瞬间发出刺耳的警铃声，明深琛被重重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凌灵灵，快奶我一口……”明深琛疼得雌牙咧嘴，捂着心口哼道：“你深琛哥哥快要死了……”
凌灵灵罩了个防护罩在明深琛的身上，他的腕表立刻不叫了。
“谢了啊。”明深琛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凌灵灵笑笑，“不客气，救人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站、位。”孟了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开、怪！”
回答他的，是前所未有的严阵以待。
“可是完成这个副本的要求是六个职业的人一起开。”明深琛有些担忧：“我们还没有找到殷悔。”
“她一定就在这里。”孟了无比笃定。
“你怎么知道？”白昴奇怪地看着他。
孟了深吸一口气：“因为，黎境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