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南跳楼自杀这件事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把跟他相关的不相关的,挨得着的挨不着的人,甚至某些潜伏状态的人比如卡卡、张浅浅都吸到“场”里边来了。这是王一芳,甚至文永生都始料未及的。更让文永生没想到的是,在他把事件影响往好处设想的时候,其实事态的进展已经在向另一个方向狂奔。
面对这种新闻,时政类媒体、财经类、都市类媒体挖掘的方向都不一样,这就像一部《红楼梦》,经商的和当官的,研究历史的和说书的,关注的角度不一样是一个道理,可以说各取所需。
当然这是一种书面上的分类,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在媒体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时政媒体也罢,财经媒体也罢,都市媒体也罢,无论是谁只要逮着一个新闻,都会尽全力去挖,不管是朝东挖还是朝西挖,横着挖还是竖着挖,只要能挖出一点娱乐性的内容出来,也算是一种独家。这就是现在媒体在面对一个新闻事件时的真实做法。
员工跳楼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水湾科技终于站出来说话了。依然是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依然是小范围内召见记者,会议地点还是选在五洲宾馆。王一芳拿着文永生给她的邀请函,笑了。一贯的名扬天下的做事风格啊!
到了会场,被拦下了,出示邀请函也不行,前台公关好像特意观摩过王一芳的脸似的,说这邀请函不是您的,您不能进去。王一芳和她们争执了一会儿后,想想算了,见机行事吧,便站到一边去了,看会不会遇到熟人。新闻发布会就是这样,前面的半部分基本上不用听,都是企业公关的废话;后半部分是提问时间,只要能在提问时间混进去,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等了一会儿,突然会场里面一阵躁动,人声嘈杂,有两个公关人员从里面冲出来,往前台方向跑,边跑边喊:酒店里有没有医生啊,快点过来救人,赶快打120啊!
前台这边随即也开始乱起来,有给120打电话的,有找酒店负责人的,还有手足无措不知所以的。王一芳一看时机成熟,趁大乱之际,一闪身就冲进了会场。场里一片混乱,台下的人都往台上挤,争着去看台上晕倒的那位,王一芳也往台上挤,挤进去一看,晕倒的不是别人正是潘美凤,嘴角发紫,双目紧闭,有几股暗红色血液顺着小腿往脚踝处蠕动。
等120车过来,把人抬走,参加新闻发布会的媒体记者也差不多走光了,在出会场的时候,王一芳问参会的一个同行记者人为什么晕倒,对方说记者的提问太猛了呗,一时招架不住。刚出会场,王一芳就接到苗绘的电话,说自杀事件网上爆出猛料了,赶紧去看看。王一芳又忙不迭地往香梅路口的方向跑,印象中,她记得那里有一家网吧。
到了网吧,开机上网一看,一篇名为水湾科技被裁员工陈小南死因内幕调查系列之一的文章,在网上已炒的沸沸扬扬。
王一芳浏览了一会儿,发现这篇文章的原始出处竟然是财报网站,是一个叫黑天使的人写的。文章用大量的事实案例剖析了陈小南的个人死因,难怪潘美凤会晕倒,因为该文章直言不讳地指出了陈小南死前与她有过情感瓜葛。如果不坐在这里,王一芳甚至会误以为这稿子是她自己写的,这个幕后的作者知道的太多了,她知道的他(她)都知道,她不知道的他(她)好像也知道。
王一芳坐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心里突然间觉得很悲哀,通过这篇文章,这个作者伤害的不仅仅是死者一个人。还有陈小南的家人,以及有潘美凤,甚至还包括文永生。那一刻,王一芳想跟很多人打电话,比如打到医院里问问婆婆的病情,打给陈浩明,听听他的情绪反应。她甚至担心,因为这篇文章,陈浩明会对她产生更深的误解。陈浩明会觉得再没有人比王一芳知道这里面更多的内幕了。可这篇文章确实不是她写的。所以王一芳觉得在一定程度上,她也被这篇文章给伤害了。王一芳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之后,她决定给文永生打个电话。电话关机。
王一芳突然想知道这个叫黑天使的作者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财报网站发这篇文章呢?王一芳开始拨卡卡的电话,也没人接。这些天,卡卡好像一直都在家静养,那么这个叫黑天使的人会是谁呢?回到报社,编辑部出奇的安静,这些个平常乱哄哄的编辑记者们,不知此刻都去了哪里。从网吧里出来,王一芳觉得的。王一芳在座位上趴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在编辑部来回走了几圈,仍然没人,主任办公室的门关的紧紧的,貌似里面没有人。
王一芳又跟主任打了几次电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下午三点的时候,编辑部里人多了起来,都在讨论陈小南的自杀内幕。很快,水湾科技被裁员工陈小南死因内幕调查系列之二,也被贴出来了。王一芳坐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的,内幕调查一,二,每一篇扔出来,就像扔重型炸弹似的,她不知道这个叫黑天使的人,口袋里还有几个定时炸弹没扔出来,还能再扔几个炸弹出来。她想好好地把调查二从头到尾看一遍,可没办法集中精力,脑子嗡嗡的,去了几趟厕所,回来还是不行,索性不看了,无论它写什么,她都不想再看了。
隔壁网络部时不时发出一片欢呼声,因为流量过大的问题,网络部的服务器几度瘫痪,一天的流量是过去两年的总和,这是什么概念。用他们的话说:两篇八卦内幕激活了一个曾经死气沉沉的新闻网站。那些曾经作为流放发配的到那个部门的同事,此刻**万丈,欢呼声中不可抑制着一种咸鱼大翻身的快感。
下班到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遇到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苗绘和李树,王一芳问他们要干什么,苗绘故作神秘地说在找陈小南的家属。王一芳哦了一下,说:“谁告诉你们陈小南家属住这儿的?”
苗绘说:“你也想知道啊,晚了,社长把这个新闻分派给我们来做了。”
王一芳说:“哦是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恭喜啦。”
苗绘说:“恭喜什么呀,主编要我们顺着陈小南的死因继续挖啊,什么劈腿啊捉奸啊,把这些挖出来,稿子肯定火。可关键是怎么挖,到哪儿去挖啊~~~”
王一芳说:“我告诉你们啊,你们现在干的是娱乐记者干的活,要真想挖出有价值的东西来,你们应该去水湾科技,真正的内幕在那里。知道么?”
苗绘说:“这是社长的调查思路,我们只是执行。”
王一芳说:“社长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了?要是主任在,肯定不会这么干。作为一个财经记者,我们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李树说:“王大妈,现在还分什么娱乐和财经啊,现在是娱乐经济时代,财经怎么了,财经要想有人看,也得先吸引眼球再说,知道么?”
王一芳转身要走,旁边的苗绘说:“王姐别走啊,你也住在这里啊,知不知道陈小南家属住哪一栋啊?”
回到家,陈浩明正在客厅摔摔打打的,说日他妈的。原来陈浩明一下午接了几十个电话,全是媒体记者打来的,说要采访他。王一芳说:“你死脑筋,不会关机啊。”
陈浩明说:“我他妈的关不关机,要你告诉我啊?”
王一芳说:“哟,火药味这么冲,怎么了?”
陈浩明没说话,停了一会儿才问:“那个黑天使是你吧?”
王一芳说:“怎么可能是我呢,不是我。”
陈浩明走到王一芳跟前,上下打量着:“人要敢作敢当,什么时候都得像个娘们。”
王一芳说:“我都说了,真不是我!”
陈浩明说:“王一芳你真够恶心的啊,小南的死还不够惨么?你还想里三层外三层把他扒拉出来,斩首示众是么?我告诉你,你他妈的再向外界透露一个字,我就对你不客气。”
王一芳说:“陈浩明你说什么呢?这两天我跟你屁股后面忙前忙后的,我有时间写么?再说,即便我有时间写,你想想我能写那样的文章么?我傻啊我!”
陈浩明说:“装,装,你就使劲装吧。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这么多。为了保住一份狗屎工作,你就这么出卖自己,水湾科技现在指不定在背后多开心呢,你这叫卖国求荣你知道么?”陈浩明说这话是有背景的,本来水湾科技那边今天下午3点过来支付赔偿金的,下午2点的时候,他们突然变卦,不给赔偿金了,语气还相当的强硬说什么一分钱都不赔,爱上哪儿告就告去吧。陈浩明很纳闷,到网上一看,全明白了。
王一芳说:“陈浩明,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
陈浩明说:“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稿子是从你们网站流出来的,关于陈小南七七八八的事情,也只有你知道。你说说还会有第二个比你知道得你更清楚的人么?”
王一芳不说话了,在家里转了一圈,背上包准备出门。陈浩明说:“你干什么去?”
王一芳说:“能干什么,去医院交接班啊。”
王一芳和大嫂两班倒,大嫂白天,她晚上。其实像婆婆这样的病——高血压,只要能把血压降下去,就不会有大碍,完全可以回家静养。但问题是,老太太现在的情绪,高一阵低一阵的,谁也闹不清楚这血压什么时候蹭的一下上去了,所以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医院保险。
王一芳已经有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觉了。夜里婆婆不闹腾的话,王一芳还能趴在床边眯缝一会儿,一闹起来,一晚上别想安宁。婆婆一醒来,就哭闹,哭着喊着下床,要去太平间看儿子。还说什么小南过来看她了,依依呀呀地跟小南说起话来。婆婆这么一说,好像陈小南魂魄真的跑来了似的,王一芳本来就胆小,再加上大半夜的,这昏暗灯光,周围安静场景的烘托,吓得王一芳浑身哆嗦。闹腾了一会儿,别的病人家属有意见了,说:“大半夜的,这么折腾还怎么叫别人睡觉啊?!”
王一芳一边跟人家说对不起,一边好话好说地劝婆婆。本来婆媳关系一直都挽着个结呢,这个时候的婆婆和王一芳更亲近不起来了,劝说不管用。把王一芳给为难的,最后护士给打了一针安定,老太太才算安静下来。
陈小南的尸体一直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放着。院方不让放,理由是没有冰块,陈浩明说我们自己买冰块。把冰块买回来了,院方还是不让放,陈浩明咬咬牙租了个电冰棺,又跟院方来来回回做了几番交涉,陈小南的实体总算在太平间安顿下来了。
当然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进入盛春季节的深圳,气温一路攀升,况且陈小南的身体好多器官在死前高处坠落时,已经遭受严重破损,这些诸多因素加起来,尸体的保存难度非常大。而且有明文规定,非正常死亡者最多只能存放7天,7天后,务必火化。他们也想着尽快让陈小南入土为安,可问题是水湾科技那边,随着新闻舆论导向的偏移,他们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强硬,一开始他们还积极主动的交涉赔偿金的问题,现在全躲起来找不到人了。水湾科技一天不支付赔偿金,陈小南的尸体就得多耗一天。
文永生失踪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来上班了。谁也不知道内幕调查一、二出来的时候,文永生是怀着怎么样的一种复杂的情绪看完的,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来得及看调查二,光调查一已经通过揭秘潘美凤和陈小南的私情伤害到他了。
那天,他是怎么出去的,到哪里去了,是去医院看潘美凤去了,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有人知道。当他知道死者是陈小南的时候,他有过不祥的预感,他担心媒体纠缠于死者个人身上的。但更多是一种释然,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那个时候的文永生显然低估了媒体为娱乐大众而掘地三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职业精神。当一个非正常死亡的人和情人、隐私等扯上关系后,他的死因就有了更多版本的解读。各个版本相继诞生的过程,就是观众迎接一个**接着另一个**,**推着**,**往复迭起的过程。
很多时候,人活的就是这么讽刺,本来自己是受害者,作为受害者的一方,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他反而变成受嘲弄的对象,他成了娱乐媒体群体狂欢的最大受害者和最后的买单者。这一刻的文永生就是这样的倒霉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戴了绿帽子。
面对如此,王一芳觉得文永生也只有这么做,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文永生走了,报社的工作还在继续。张浅浅回来了,卡卡也重新被安排到编辑部的队伍里,继续做她的版块编辑。编辑部主任的职位重新由社长兼任代理,当然报社也开始传言说,新的编辑部主任将从张浅浅和卡卡这两个人中间诞生。
王一芳在财报也待得如坐针毡,这其中的原因倒不单单因为张浅浅回来了,还有编辑部里越来越散发出一种诡异、不可思议的气氛。据说版面要做大调整,社长也开始与时俱进,通过这次财报网站两篇娱乐八卦内幕文章的一时轰动,似乎给社长的办报思路带来了新的启发。开会的时候,社长一再强调文风的活泼型,故事的可读性,要娱乐化大众化,让非财经人士也来买咱们的财报。
那种感觉比刚来报社更觉得格格不入,方向相左。王一芳觉得自己成了个局外人。卡卡的诸多行为表现越来越让王一芳觉得陌生,她们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王一芳入职之初的那种尴尬状态。很多时候,王一芳都想问问卡卡,黑天使是谁?但她一直没问。经过这么多人事纠纷,王一芳有些累了。
职场是个让人产生欲望的地方,这里就是人生的竞技场,每个人都奋力直追,谁也不想输给谁。也许,卡卡这么做自有她这么做的理由,比如这样做符合她的人生行为模式。王一芳不接受,那是王一芳的事。也许卡卡在去医院引产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是丢掉包袱,为了将来的轻装上阵。抑或者可以这样考虑,她是个未婚妈妈,在职场中,一个孤独女子若想获得成功她就要更悲壮更壮烈更残忍更需要勇气的付出吧。
张浅浅回来,王一芳就要走人了。她自己主动去找的人事部。人事经理黄姐说,等会我得先问问社长。
于是接下来就有了社长和王一芳的一次谈话。社长说:“王一芳你要是不想走的话,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先把水湾科技的这个新闻给我做好,做好的话,你就不用走了,直接入编,怎么样?”这样的条件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做梦就想入编,工作稳定了,对儿子对她甚至对这个家都有好处。
王一芳问:“社长想让我从哪个角度挖?”
社长说:“从你的优势资源挖呀,你不是和死者陈小南有特殊的亲戚关系么?只要写出比黑天使更多的内幕就行。”
王一芳说:“我是一个财经记者,这种娱乐狗仔的写法我不会做。”
社长说:“读者爱看,我们就写,这还分什么娱乐财经。”
王一芳说:“一个企业员工的自杀,简单地从自杀员工身上找原因。有意义么?为什么不深入到水湾科技的内部找原因呢?财经报道写成了娱乐文章,这是做记者的最大悲哀。算了,社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一芳走了,离开了财报。她半年前到这里的时候,是怀揣梦想进来的,现在离开这里了,她的梦想仍没有丢,还在。最重要的是她做人的原则还在,也没丢。唯一丢的是这份工作。
和社长谈话结束她要离开的时候,社长给予了挽留,说王一芳记者的职位空缺还给你留着,三天内你自己考虑好了,还可以回来。
经过媒体这么一番群魔乱舞之后,水湾科技的品牌信誉问题未曾受到丝毫影响。而水湾科技针对陈小南自杀,也作出声明,不会给陈小南家属一分钱的赔偿金支付。他们的解释是,媒体上已经把陈小南的死因做了详尽透彻的挖掘,陈小南是一个房奴,车奴,同时他还因为个人私情,引火烧身,最后为逃脱个人责任,而选择了跳楼自杀。和公司裁员没一点关系。
陈小南火化那天,陈浩明还是带着老妈过去了,主要不想让老太太留下遗憾。尸体推进去,家属只能在外面等着。连面都见不着。推进去的尸体,等再出来就是一骨灰盒。不看也好,摔得那么面目全非,肝肠寸断,生者若是看了,恐怕这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的阴影里。况且存放了那么多天,更加的面目全非了。老太太捧着骨灰盒,要和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回老家。
陈小南的赔偿金还没争取到,陈浩明手上也没有多少钱了。临时把小南房子车子卖了,卖的钱让老太太带着回去了。老家的人走后,家里突然清静了。陈浩明回单位上班好几天了。王一芳想问陈浩明单位领导有没有难为他,可看到陈浩明从早到晚严肃着脸,就没敢问。
又过了两天,王一芳和陈浩明离了婚。陈浩明提出来的,王一芳似乎在预料之中,说好啊。
离婚手续对陈浩明来说很简单,深户,到辖区街道办办个手续就成了,但王一芳的户口还在老家,需要她回家开个证明。王一芳户口之前一直放在读大学时的那个城市,为方便给儿子上户口才迁回老家。这些年,她一直等陈浩明入深户,然后带着儿子随迁。等了这么多年,陈浩明终于入了深户,还未等3年,他们又要离了。
王一芳这么着急,是为儿子的未来着想,别看莫莫现在侥幸读了公立幼儿园,将来入小学入初中入高中就没什么侥幸机会可言了,现在全市最好的学校在择生源的时候,优先入取条件就是深户。
陈浩明知道王一芳一直都很在意这个:“王一芳对不起啊,这些年你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也没能帮你实现。”
王一芳说:“没事,我不急,不就是等半年吧,那就再等半年,等儿子户口随迁过来,再办离婚手续吧。”
离婚手续就这样暂时先拖着,为儿子考虑嘛。离婚协议书的内容俩人各自先拟了一份,然后商量着合成一份,协议书的宗旨是一切建立在不侵犯儿子利益的基础上。比如第一条,甲乙双方务必要在3年内合资购买一套市内重点学校的二手房,为儿子将来读书换取学位用,儿子读书结业后房子转手卖掉。这是王一芳的考虑,因为她看到周围很多夫妻离婚后,孩子成长、教育就没人管了,或者没过去管得那么上心了。离婚后王一芳肯定会管儿子,不仅管还要管好,但陈浩明那边就不好说了,所以,在协议书中的其中几条是为儿子未来的教育问题做了特别的强调。
另外,王一芳提议双方继续在一起居住,就是离婚不离家。一是考虑到一个人对孩子照顾不过来,如果请保姆的话,又增加了生活成本。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住在一起。当然各处一间,各办各的事,莫莫班有个小朋友,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偷偷过来看次孩子,都要遭到妈妈的围追堵截。王一芳不想将来和陈浩明的关系变成那样,为了孩子,他们都得心平气和,离了也得以和为贵。让孩子觉得这个家还在,爸爸妈妈都没变,家的温暖还和过去一样。
正式分居前一天,王一芳趁着白天她一人在家的时候,把房子做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首先把陈浩明住的那间房子做了清洗,书柜、衣橱整体归位,还给他的**装了一个新买的挂账。给陈浩明经常穿的那几双皮鞋做了护理,为区别对待,王一芳还把装有陈浩明衣物的收纳箱上贴了标记。做这些的时候,她是很用心很投入的做,因为做完这次,以后就靠他自己打理了,或者由别的女人来代替。
晚上,又做了几份菜,还算丰盛。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为陈小南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都没坐下来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吃饭的时候,王一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打开了,满上两杯。莫莫不知所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爸爸妈妈,我也要干杯。”
夜里他们相拥着做了一次分手前的最后一次爱,这次爱不知为什么王一芳做得很投入,很有状态。仿佛要把自己抽身体外,灵魂出窍的来和陈浩明的身体结合。他们把这九年来的**的姿势都重温了一遍,做得很持久很漫长,都像是憋着一股子劲,**着,不愿泄出来,仿佛要把这爱做一辈子似的,在共同**的那一刻,王一芳失声痛哭。
他们做了一次长谈,这次长谈有些挥别过去,展望未来的意思。当然过去是两个人的过去,未来是各自的未来。谈的最多的还是过去。过去的点点滴滴,恩怨情仇。
王一芳说:“从认识到现在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陈浩明说:“是啊,一转眼就是十年。”
王一芳说:“你爱过我吗?”
陈浩明说:“爱,一直都爱。”
王一芳说:“我也是。”
停了一会儿,王一芳说:“如果我们大学时候的选择做好哥们就好了,友谊可以长存一辈子。如果倒退十年,你会怎么选?”
陈浩明说:“我会选择和你好。”
王一芳问:“为什么?”
陈浩明说:“因为这样我们收获了个儿子。这个收获比什么都珍贵。”
陈浩明还说:“这10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我打过你几次。我真不应该打人,我现在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半个月后的一天……
王一芳上午去新单位面试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某财经杂志主编打来的,告诉王一芳她的那篇被雪藏对水湾科技的深度调查稿,作为杂志封面专题刊登了。影响很大,希望王一芳抽时间过来谈谈。
下午去医院妇产科下节育环。从儿子生下后医生就给王一芳肚子里下了一道环,3年多了,王一芳想着那块铁家伙该拆掉了,至少目前一段时间内,可以把它摘掉了。妇科门诊和孕期检查都设在4楼,周六周天人尤其的多,她就选了周五来,没想到,人还是非常的多。
王一芳挂了号在门诊大厅的休息区找了个位子坐下,无意间就看见一个后背长得非常像文永生的男人搀个女的,往B超室的方向去。女的,半个身子偎依在男的身上,王一芳坐的方位又和走廊形成对角偏差,这样就给王一芳的辨识形成了一种视觉障碍。
王一芳坐不住了,从位子上起来,从走廊上一路尾随着他们,向前走。到了B超室,他们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车子经过水湾科技集团时,王一芳看见公司门口集结了黑压压的人群,有挑横幅的,有喊口号的。据说又有人跳楼了,而且好几跳了。那些一贯的弱势者,终于团结起来,抗议了。
王一芳想,不知财报现在的娱乐方式,是否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