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曆史

朝花俯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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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可曉

“文革”剛開始時,我正好六歲,是學齡前兒童,也沒有幼兒園可去,賦閑在家,東跑西顛。好在“**”轟轟烈烈,熱鬧之景層出不窮,也不覺煩悶。那時一到“十一”,便大肆慶祝,提前好幾個月預演。各式彩車、彩陣塞滿了長安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傳百裏。我媽說不準我自個兒上街,我不能忍受看熱鬧的**,叫上東屋的小九和西房的小翠,趁白天大人管不住,溜走了。

上了長安街,眼花繚亂。滿街翻滾著巨大的彩車和標語長幅。彩車駛過,轟轟震響。後麵是紅褂綠褲的女民兵,步伐整齊劃一的三軍指戰員,還有胸脯高挺、高舉毛主席語錄、喊著口號的革命小將們。我看著無比興奮,心跳加快,熱血沸騰,真想加入他們的行列,也喊一嗓子。不過一想人家給我爸戴高帽子時也呼同樣口號,心就虛了。遊玩大半天,天都黑了。華燈初上,遊行的人群仍未散,我們卻都該回去了。來時一鼓作氣,沒有仔細辨路,回去時就不太認路。小九五歲,小翠也比我小幾個月。我們東看看,西望望,沒了主意。幸虧後來遇見了一位民警,把我們送到家。自不必說到家後受到的責罵。到現在,一般的熱鬧我都不去看,鎖在家中看“金庸”。

媽媽“文革”時心情很不好。我爸被關了起來,偶爾回一次家。聽說媽年輕時“又紅又專”頗受重用,“文革”一來,倒了大黴。指導教授跳樓自殺,她也被罰去喂動物,還三番五次地被批鬥。她一肚子氣,想不通,就拿我當出氣筒,有時為一點小事就打我。現在看竹篾子打人幾下屁股不算是什麽酷刑,但總挨打,實在怕了,像我們家現在養的貓兒“虎頭”一樣,手一抬,它就閉眼縮脖子,一副可憐相。

我媽不僅生我的氣,還對我爸沒好氣。有一次,他被放回家,碰到商店賣豬蹄,久不食肉,饞動起來,買了好幾隻,連洗帶拔毛,慢慢洗弄,竟是小半天。我猜他當時早已饑腸轆轆,口水橫流。我媽回來,看到案上白淨淨的豬蹄,氣不打一處來,怒衝衝地質問他經這麽長時間的思想改造,為什麽殘存的資產階級享受思想還在作祟,責令他立即去把這些“糖衣炮彈”扔掉。我爸無言以對,隻好將豬蹄退回原店。我猜店員們一定將這些“糖衣炮彈”據為己有,並暗笑我爸是傻子。去年,父母來美國探親。在食品店看見豬蹄,我問媽還要不要“糖衣炮彈”,弄得我媽大紅臉,我爸竟也對我老大不高興。往事如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