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曆史

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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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黃全愈

一九六八年底,“武鬥”結束,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占了上風,學校歸了我們。

我的嗓門大,一開批鬥會,“工宣隊”李阿婆就讓我領喊口號,什麽:“打倒×××!”“×××不低頭,就叫他滅亡!”其實,×××就是“蔡包子”。盡管我總是乘亂時才喊,但你想讓“蔡包子”知道我領著人叫嚷他“滅亡”,他會怎樣想!而且,領喊口號這種活兒不好幹。跟著人瞎起哄還可以,領人喊,個個聽著你,本來就緊張,有的口號還來點“對仗”什麽的,容易倒轉喊錯。有個貧農出身的老師領喊口號時,把“越南必勝,美帝必敗”喊成“越南必敗,美帝必勝”,當場就被抓了起來。何況我是個“右派”的兒子,領喊口號時又誠惶誠恐的,那種日子才真叫左右不是人。既怕對別人喊口號,又怕有一天別人會對我喊口號。我心裏隱隱在期盼一種解脫。正在這時,最高指示下達:“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當工宣隊宣布:“為迎接毛主席送來的知識青年,貧下中農把結婚的新房讓出來,提前把過年的粽子都包好了!”我一邊鼓掌一邊流淚。雖說不是去天山的邊疆,十萬大山也是邊疆!

插隊就是與貧下中農“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我可能是為數不多的真正與貧下中農“四同”的知青,即“三同”再加上“同睡”。結婚的新房,我們那裏沒有見到,我被分配與戶主阿德同睡一鋪床,稻草墊得厚厚的,同床的還有三四個阿德的孩子。阿德說,他在這睡時,我睡最裏邊,孩子們睡中間,他睡最外麵。他不在這裏睡時,我睡最外麵,以防小孩掉下床。我也搞不懂他怎麽會有時睡這裏有時不睡這裏,不睡這裏時又睡哪裏?每次我要落實睡裏邊還是睡外邊的時候,阿德總有點不自然。有時我睡外邊,醒來不知什麽時候,他已在裏麵睡得稀裏呼嚕的;有時我睡裏麵,孩子掉下床哭得死去活來,這才發現整夜外邊都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