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間惹塵埃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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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粉瑞雪壓山河,特出新奇和郢歌。樂道幽人方閉戶,高歌漁父正披蓑。自嗟老景光陰速,唯有佳時感愴多。更念鰥居憔悴客,映書無寐奈愁何?這首小詩裏,雪是朱淑真用作的引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表達的感情是“粉粉瑞雪壓山河”的背景之下內心所盈回往來的,對光陰轉瞬的喟然。安貧樂道的隱士閉門不出。身披蓑衣的漁夫高歌而回。如流水的光陰一去不複返。她恍然之間看到自己桑榆暮年的孤苦伶仃。還有那不曾淡忘的舊人,他潦倒鰥居,獨作人間惆悵客。於此刻,縱然她無寐時來映書挨度,亦是不能淡去心裏那並不美麗的愛愁。度暗香竹裏一枝梅,映帶林逾靜。雨後清奇畫不成,淺水橫疏影。吹徹小單於,心事思重省。拂拂風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朱淑真《卜算子·詠梅》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梅花培植起於商代,距今已有近四千年曆史。梅是花中壽星,我國不少地區尚有千年古梅,有資料說湖北黃梅縣有株一千六百多歲的晉梅,至今仍是歲歲作花。中國人深情,亦喜歡托物言情,寄情於物。因梅的生性殊異,於是她被中國人寄予更多的情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盛放於三九嚴寒,萬花枯萎時。於是中國人讓她成為一枚藥引,牽係出諸多崇高的素質。比如堅韌不拔。比如自強不息。比如氣節堅貞。比如鐵骨冰心。比如有骨氣。因此,她也成了文人墨客的嬖愛。人說,“文學藝術史上,梅詩、梅畫數量之多,足以令任何一種花卉都望塵莫及”。這是確鑿的事實。南宋大詩人範成大在《〈梅譜〉前序》裏讚道:“梅,天下之尤物。無問智愚賢不肖,莫敢有異議。學圃之士,必先種梅,且不厭多。他花有無多少,皆不係輕重。”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占溪風,留溪月。堪羞損、山桃如血。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寫梅的詞作裏,晁補之這闕《鹽角兒·亳社觀梅》寫得最入骨,寫出了魂兒來。《宋史·文苑傳》裏稱讚晁補之曰:“補之才氣飄逸,嗜學不知倦,文意溫潤典縟,其淩麗奇卓,出於天成。”這一首詞,遣詞靈動,兩聯似對非對。有人說這闕詞,“讀時芬芳怡人,讀後風骨滿懷”。確實是如此。他的詞吟出來的時候,仿佛有一股涼風穿梭在唇齒之間,從身體攜出芳香,整副身體都變得清淨起來。朱淑真也仿佛得了晁補之這首詞的靈氣,跟著吟起那枝上的梅來,並且氣韻靈靜。在朱淑真的眼裏,那梅“淺水橫疏影”的花姿是任何筆墨丹青都無法描繪準確的。朱淑真愛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賞梅就如同閱讀。在朱淑真的心底,梅,成為了一個象征。它成了她孤苦境遇裏的一道光。那一些寒,不過都是為了讓她看見她的光所在。在一些她的肉身所無法觸及的世界盡頭。現實裏的世界是寒凍的。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的理想,她的未來,甚至她的墓穴,都是寒凍徹骨的。她需要得到新的藥劑來完成生命的新陳代謝。那藥劑就是才華,就是詩詞,就是梅。她的芬芳是疏淡的,是被隱藏的,是不輕易被人發覺的。但是那香她始終知道是徹骨的,一直都在。就像太陽,日日都會,照常升起。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作梅花。她靜處望梅。寒意正深,思念正濃。拚瘦損凍合疏籬,半飄殘雪,斜臥低枝。可便相宜,煙藏修竹,月在寒溪。亭亭立移時,拚瘦損、無妨為伊。誰賦才情,畫成幽思,寫入新詞。--朱淑真《柳梢青》雪舞霜飛,隔簾疏影,微見橫枝。不道寒香,解隨羌管,吹到屏幛。個中風味誰知?睡乍起、烏雲甚欹。嚼蕊妝英,淺顰輕笑,酒半醒時。--朱淑真《柳梢青》玉骨冰肌。為誰偏好,特地相宜。一味風流,廣平休賦,和靖無詩。倚窗睡起春遲。困無力、菱花笑窺。嚼蕊吹香,眉心點處,鬢畔簪時。--朱淑真《柳梢青·詠梅》[存疑篇目]朱淑真寫梅的詞留世的不多,但詩不少。《斷腸集》收錄的詠梅詩就有十多首。比如《詠梅》,比如《探梅》,比如《二色梅》。比如《冬日梅窗書事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