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間惹塵埃

第四章

字體:16+-

所嫁非偶是女人生涯裏最悲的痛,孤獨是鬱愁苦痛裏最大的魔。它是與生命一同生效的,它的存在是不需要任何條件的。時時刻刻。並且仿佛它是戰無不勝的,一次一次又一次衝毀你身體裏的脈絡。總會有人以為自己是例外。但誰也不能成為例外。朱淑真也終於帶著心底那一個與初戀的少年一起默默許下的溫暖的願信誓旦旦地投向了孤獨。如同從斷崖的端處縱入大海,她隻能在命運的河流裏義無反顧。她別無選擇。世事熬煮,生命裏的錯落,仿佛是與生共行的原罪。這首詞是朱淑真的代表詞作。起句“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連用五個“獨”字,不僅沒有重複拖遝的感覺,反倒是將女子煢煢孑立顧影自憐的淒婉情態寫得醺意闌珊。

是絕對的生花妙筆。小女子獨守空閨的時間裏,囂張的孤獨感如同劇毒一般穿透了她一行一坐一唱一酬一臥之間。仿佛要耗盡這個弱女子的最後一點心神。絲毫不得指望。傷了神,寒了身。到底還是心頭那一點有同於無的念頭蠱惑人。少年早已不見,她依著記憶裏年少時光的那一點暖,依著與他幽會的那一日獲得的生氣在無望的時間裏煎熬了這麽多年,終於也是到了這個幻覺散滅的時刻。那一點指望也在這一日碎了去。她心有預料,也就是怔怔地望著銅鏡裏那個憔悴的女子“淚洗殘妝無一半”的愁病模樣。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無存,妝有何用。夜無眠,夢不成。

也已經不能再傷到她一絲一毫了。她早已經被時光強暴,也早已失去對鏡中人的憐憫。她知道,這一世總是要有了解的那一日。愛情是幻覺。到這裏,她緘住了口,再不言語。正所謂詞短情長,不外乎此。人生太短暫,寂寞太悠長。痛苦太囂張,自毀是終局。讀到這一首詞,仿佛已經能隱隱預見到關於朱淑真後來的一些什麽事。女人的絕望是荒洪,壯烈恢弘,決絕徹底。她們要是用麻木去笑著應對,那必是看得令人驚怵窒礙的一幕。朱淑真遲早是要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的。那是一些大痛,亦是平然無礙靜默得度的事,我知道。朱淑真曾作下《恨春》詩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