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第二十七章 专业级的高级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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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一战区的士兵往往只有杠子头馍馍可吃,纬国发明用包谷面做成一长条,切成四段,然后每人拿一段吃,味道不错。但是因为缺少油脂,士兵大都便秘,所以他就规定士兵每天要喝多少水。每隔10天就到山上打柴,但是部队规定只能在宿营地40里以内打柴,所以他就规定每个人至少要挑35斤木柴。他自己通常都挑75斤,有时候可以挑到100斤,有一个班长可以挑120斤,所以他们每打一次柴,收获都很大。

纬国所带部队气氛活跃、生动,士兵生活愉快,部队颇受他人尊敬。纬国从不打骂士兵,所以大家向心力很强。那时候各部队逃兵的情况非常严重,按编制是151人,结果连上不但没有逃兵,还多了两个人,共有153人,有两个逃兵逃到他们那里后就不肯走了。士兵如果家里有急事要回去,全连列队欢送;如果家里有喜事,大家还会专挑月夜举办月光晚会。这些士兵来自乡下,会演一些地方戏或小曲,如秦腔、河南梆子等,大家轮流表演,所以他的连队生气蓬勃。1944年,青年军运动发起,纬国被调到青年军。接到命令离开第三团第二营时,从营部到火车站的路上,驻地老百姓沿路相送,每隔几步就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三杯高粱酒,他就一路喝到火车站。

1944年2月,纬国调任陆军第一师第三团少校营长。1945年那年,上级原本要调他为第三团副团长,后来蒋介石指示下来,把蒋纬国调到青年军,担任青年远征军二零六师六一六团第二营少校营长。当时青年军动员,用知识青年组成部队和日本最后决战。

纬国到青年军之前,除了先接受干部训练外,还曾经到印度去。当时西安有一个访问团到印度,他便随着访问团到印度去,被派职为新一军参谋,暗中的使命则是去调谐英美两方面的感情,因为英美的部队首长非常不和谐。当时英军的远东区负责人是蒙巴顿,美军则是史迪威,两人都非常骄傲。纬国认为蒙巴顿的风度很好,很有才干。但是史迪威就不同了,连美军都在背地里称呼他为“醋乔”。史迪威少年得志,后面又有马歇尔替他撑腰,所以难免心高气傲。纬国的任务就是在英军美军之间作协调,希望他们能够相处融洽。

到印度的第一站是加尔各答,而训练中心则在蓝姆迦,纬国又抽空去参加战车保养班,学习如何修理战车。他在晚年回忆说:那一次受训,他把战车里外的机械都弄懂了,可以自己单独把18辆战车拆散、修理、重装,也就是所谓的大翻修。战车炮有一个自动平衡器(战车移动时,战车炮所瞄准的角度不变,就是因为有自动平衡器的关系),这种自动平衡器不大,只有一个小方盒大小,蓝姆迦中心只有一位中尉是经过五角大厦可以拆除自动平衡器的,别的美军人员尚无此资格。有一次,有一个自动平衡器坏了,那位中尉把它拆开修理后,竟然装不回去,纬国就自告奋勇要帮他装自动平衡器,并跟他说:“你信不信,凭我的知识来猜想,我判断这个平衡器是利用地心引力,里面有若干机械下坠,经过地心引力的作用,能够维持角度不变。如果我说的是对的,我来帮你把它修复。”那位中尉说:“你说对了,里面机械的道理的确是如此,但是我不能让你来修,因为我是此地唯一被允许修理自动平衡器的人。”但结果还是纬国在不算长的时间内将自动平衡器修好,装回战车,那位中尉赞不绝口,随后打电报到五角大厦建议,在中国部队里只有蒋纬国可以参与战车炮的修护,美方也核准了。

战车上有一个分速箱,其轮轴旋转,以及左右两边的轮子转速的差别,构成相当复杂。有一次,战车的分速箱坏了,纬国也凭自己对机械的知识来判断,负责修复的人也同意让他参与分速箱的修理。就这样,他与新科技结下不解之缘。凡是机械的东西,在战车上可以用的,在飞机上、火炮上也可以用,这方面的知识,纬国在战车保养班中所获甚多。

杨永泰、樊崧甫等人在第五次“围剿”中的所谓碉堡政策,打下一个地方以后,立刻做成碉堡,并且把碉堡交给地方政府,部队继续作战,农民住在碉堡里面,晚上睡觉,白天耕地……好像很有成就感,稍远的后续问题他们却没有考虑到。蒋纬国晚年碰到一位已退休的空军大队长,那人说有一件事情他一直百思不解:当年他当飞行员时,奉命勘查江西突围时部队所走的路线,但是他发现国军并不是去追击(尾追或超越追击)。国军再怎么穷,当时动员几百辆卡车,装载一部分部队,那怕只有一个师或一个团都能够先追到前面将红军堵住再加以“围剿”,红军也不至于能打得过国军,但是实际的情形却是南北边各有一支部队,红军走多远,国军就走多远,也没有超越他们,这哪里是追击,简直是护航。那人很灰心地讲了以上这些话之后,反而恍然大悟。纬国跟他说:“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我们确实是压迫他们进入四川,经过广西、贵州、云南,绕了一大圈,再折回来到四川。”(《蒋纬国口述自传》,6页)

纬国是科班出身的高级幕僚,他的治兵方略和军事学的深度,精密宏深;而他对文化的估衡,也可说是独具慧眼。他认识一位奥国的逊王,那位老先生邃于欧洲旧学,也很了解东方思想,纬国和老先生接触交谈的结果,使他意识到我们中国人如果要研究世界问题,而对欧洲不认识,光与美国方面接触,一定是很浅陋的,要与有欧洲文化基础的人攀谈,才能有所取舍、有所收获。

对于地方势力,蒋介石为了引导他们抗战,不管对方性情如何,都尽力识拔争取,至少稳住他们不生事端。当时的情状纬国看在眼里:有些人确实把心转过来,有些人则贪图一点好处,蒋介石都会给予一些金钱上的资助,或者动之以情。接触地方的大佬则有蒋经国出面;如果有国际人士来华,则派纬国接送。其间自然体悟一套应对进退的方式。除了公务之外,晚间纬国还要去关心客人的食宿。譬如,马步芳、马步青及龙云等人,就是由纬国去联络感情。如果接待年轻一点的朋友,纬国的太太就和他一起去,所以即使是边区的地方领袖,他也相处融洽。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很多烦难的烫手山芋,都在纬国殷勤周至的斡旋之下,得以达成。孙子兵法讲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纬国所实践的,则是化敌为友。

参谋生涯的印痕

做人的态度、器识、眼光,纬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养成良好的习惯。在抗战期间为了团结地方势力抗击敌寇,他和他哥哥前往西北马家部队联络,以友善至诚,和人家打成一片。他和蒋经国一起去看马步青(马麟之子);也到青海看马步芳(马麒之子)。见青海省主席马步芳时,他的儿子马继援已经当中将军长了,纬国那时是上尉,马继援不肯出来见他们,马步芳说:“你是个军长就要像个军长的样子,你已经是中将了,你还怕什么?”马继援说:“人家年纪比我大,还只是个上尉,我因为是你的儿子,你给我当军长我才能当军长。”那年马继援才25岁。马步芳命他出来,他还是出来了,后来他和纬国也成为朋友。纬国表示,任何事情,只要能帮得上忙的,他一定会帮。马继援也很谦虚,诚恳表示愿意随时去给纬国当参谋,到后来转退台湾,他们还保持联络。

敢在蒋介石危难之际开玩笑,非寻常人所可想见。纬国留德的时间是1936年初冬,在西安事变之前。后来西安事变突发,他曾经写了一封信给蒋介石,在信里为他打气。纬国是家里比较顽皮的,但是他自认“调皮不捣蛋”,他在信中开头就跟蒋介石开玩笑,他写道:“父亲,我非常抱歉,我实在不应该出国,我一离开以后,国内就出乱子了。”四年后他回来了,蒋介石就问他回国后有何感想,纬国说:“父亲,我知道我不应该离开的嘛,你看我一走开,你们就搞得乱七八糟。”蒋介石也是哭笑不得。纬国在蒋介石旁边,让他能够得到一点轻松的调剂,他以为,恐怕家里面也只有他才能够做得到(参见《蒋纬国口述回忆》51页)。

抗战期间,蒋纬国从德国学成归来,他的参谋思想逐渐形成。建立海军陆战队尤其是装甲兵作战思想,卓有表现。内战期间,装甲兵改编为10个快速纵队,可惜战区长官不懂得使用装甲兵,把装甲兵拆散来用,无法发挥应有的战力。

他的骑兵观念,以机动为主的路线,不论在战斗上、战术上或是战略上,强调机动与火力的运用,战术就是运动与火力的结合,在基层就是运动与射击,而最重要的不是为了争地盘、守土,而是要捕捉敌人而消减之。

纬国数理方面的基础牢固,辅之以经济社会世象的体会,他的参谋思想从战斗战术的阶层渐次上升到战略的阶层,他与上级或同僚也非常容易沟通。他说一位司机讲过一句话,“一个人要用钱赚钱,一点本钱都没有,赚不了钱;一个人要用学问赚学问,一点学问都没有,没有办法接受新的学问”。他很钦佩,这和曾国藩所说的,治学如积财,道理类似。学问是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不是一蹴可及。

纬国在部队中,着力向军官们灌输现代观念与科学精神。他在大学时先修习理工,因为要做一个现代的军人,必须具有数理观念,培养科学的认知与思考方式,所以他进东吴大学理学院就读,主科物理,副科数学。念完理学院之后,又去念文学院,兼修政治和经济学、社会学。文学院科科目的训练,对他在建军备战的研究上很有帮助。

纬国著作有《军制基本原理》《国家战略概说》等多种。纬国认为,从战略大处而言,绝对不能同时有两个以上战略目标,这在大战略上非常重要。

他解释他父亲送蒋经国到苏联的原因,就是要让苏俄相信,中国对俄国没有敌意,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与日本作战时苏俄不要趁火打劫,至少保持中立。

退台后,纬国先在国防部高参室,负责外军主要是美军军制整理编纂,其后,任第三厅副厅长,督促各组重要幕僚作业,研究外军作业程序。后为陆军总部装甲兵室少将主任,乃是陆总的幕僚单位,再往后的陆军参谋大学校长任内,兼任陆总训练中心主任,亦属专职幕僚。在参谋大学校长任内,他和余伯泉分工合作。余伯泉编写野战战略、军事战略及野战用兵;纬国编写政治战略、经济战略、心理战略。课程编排和教材撰写达三年之久,纬国的课程需70课时,余伯泉的教材需授400多课时。晚年召集中华战略学会,为民间团体,成员为学术界人士、退役将领、财经专家等,可谓以幕僚终其一生。

在历史长河的两端想望致意

若从行事的风格、学养、气度、眼光、胸怀,尤其是建军方略等而言,可以说,蒋纬国是现代的辛弃疾,辛弃疾是古代的蒋纬国。

纬国对军事历史考察深细,他以为,从历史来看,唐朝在开国时民间有70万匹马,马政办得非常好,所以国家强盛。到宋时,却只有中高级军官有马骑。当时纬国就有一个感觉,中国部队实在是不行,一般将领没有机动作战的观念,完全是纯步兵的思想,营长的马也不过是代步而已。两条腿走的部队,需要四条腿的马去搜索,因为马队可以越野,搜索后可以及时告诉步兵前面的状况。后来变成两条腿打仗的部队由两条腿的搜索队去搜索,又缺乏完整通信工具,怎么来得及回来报告呢?所以在军制上是错误的。

宋代部队,马政办得非常差,而辛弃疾恰是例外。

辛弃疾、纬国,同样是刚毅坚卓,谦恭有礼,纬国可以说是辛弃疾在现代的化身,两人的气质、着眼点、作为参谋起家的心曲、战争观、军备问题、战略与战术,均葆有神似的认识和感悟。他们既是思考者、策划者,又是行动家、执行者,他们所遭遇的无形的社会阻力几乎如出一辙,志士的悲哽、政治的不上轨道、民间的愚贫、大小环境的矛盾与内耗、一种强大的无力感和消磨感,令人长喟不已。

蒋纬国强调速度的决定作用是针对部队的致命弊端有感而发,那么蒋百里的立体作战思想、蒋纬国的快速运动观念、邱清泉的火力纵深意图……这在抗战的中后期得到了事实上的措置施行,而立体作战和火网构成均可谓速度的变形或转换、深化。

抗战初期中国空军孤注一掷,予敌重创,但自身几乎全军覆灭。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参战,中后期中美混合编组的空军壮大,逐渐取得压倒一切的制空权,予敌毁灭性打击。而火网的配置即以原子弹投入前而言,譬如硫磺岛的火焰喷射器,对日本本土的密集轰炸,都将火力概念运用到极致。

蒋纬国阐释蒋介石的战术观念,也强调运动中的速度。他说运动战是蒋介石的专长,即以骑兵的思想来涵盖步兵的思想。他写了一个方程式F=MV2C。F指的是FightingPower(战力),M是火力,V是速度,由此方程式可知,战斗力与火力是成正比的,而战斗力与速度则是成平方正比。因此他主张与其增加火力,不如增加机动力,因为火力增加5倍时,战斗力只增加5倍;而机动力同样增加5倍时,战斗力就能够增加25倍。至于C则是精神力,整个部队的火力再强,机动力再高,如果因为战斗时间太长以致缺量,或是为了急行军,或是经过几次严重战斗而伤亡严重,以致影响精神力,整个战斗力就削减甚多,甚至部队叛变,空有战斗力也没有用处,所以精神力是最重要的(参见《蒋纬国口述自传》16页)。

刘玉章《戎马生涯五十年》谈火力观,他认为,火力——射击须采取“两短集火”要领。所谓两短是:距离短,时间短。把握此两短,集中发扬最大威力。这是他的特别规定:敌人未进入百米内,严禁射击,严守射击纪律。目的是有效发扬自动火力,敌人同样是血肉之躯,必可将其歼灭于阵地前。在防御工事内,人少反可增大活动空间,减少损害,更可以说是因病成妍的优点。

刘玉章例举一个抗战战役:“翌日拂晓,果不出我所料,日军先以猛烈炮火,轰击大袁庄,我由团指挥所遥望,但见一片烟火、灰尘,弥漫了整个村庄……此时敌兵约一营,分三纵队并列,大胆地向我大袁庄前进。至距我阵前六七十尺时,我沉寂已久之守军,骤然全部武器火力,以排山倒海之势,万箭齐发,那气焰万丈的日军,实时仓皇不知所措。‘两短集火’的效果,在这次战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殊堪回味。”

刘玉章的打法尚属局限多多的情况下发挥火力优势,属于一种局限中的转圜。而蒋纬国、辛弃疾则是要从根本上使火力与速度结合到最佳程度。不仅使部队在冲突中能迅速投入有效兵力,而且可对目标实施纵深打击。再者为了具备更强的自我保护和攻击能力,他们训练部队实际上是在按照不断自动升级的方式进行,迅速凝聚战斗力的能力大大提升。将速度与火力结合,具备多种用途和灵活性,而集中体现微强大的火力,同时也能赢得时间。

速度与火力,速度与打击力,像针灸一样,在经脉的要冲点穴。辛、蒋二人的快马突击队观念,和战车集中运用观念极为神似;两人后半生同样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情景下努力;同样远离了家乡;同样渴望探求战争制胜之道。两人的著述和实践,同样包含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

直觉与判断力的获得,灵感只光顾那些有准备的头脑,他们都在从事研究如何采取有效手段阻断战争。战争的罪孽不可饶恕,他们都以兵凶战危为戒,不喜欢战争,尤其反对穷兵黩武的不义战争。但他俩作为一流的参谋指挥人才,虽竭力反对战争,却绝不是害怕战争。他们亦保持这样的态度:化解可能发生的战端,消弭酝酿着的战事,制止行将发生的战争,扑灭已经点燃的战火。

辛弃疾、蒋纬国都不喜欢人海战术。辛弃疾的意思是,建立多支来去迅猛的特种部队,避免大兵团的一旦败绩就不可收拾的局面。而且,即使对方以大型野战部队进攻,也可利用多支战力强劲的特种部队将其分割、截击,再予以击溃,或逐次消灭。他的军事变革思想,包括战争指导思想、作战样式、武器装备、编制体制等,都很有新意,新军事变革意味着对旧作战方式的完全抛弃。这和今天的军事格局,颇有神似的地方。

战争,关乎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纬国提出要向1917年告别,就是要以机动性转变整个的作战观念。

因为在1917年之后,英国领悟到战车必须保证其速度和机动性,战车逐渐脱离步兵,才能发挥其战场的机动性。另一方面,战车的火力也只有在机动的运用下才能发挥。所谓机动就是主动争取一个新的位置,可以在新的位置上制敌,从而产生奇袭的功效。

中国政府军,向来不善野战,即野战往往表现不佳,吕思勉先生《中国文化史》尝谓,中国军队强悍的,亦多只能取守势。野战时总是失利时居多。明时松山会战如是,清时绿营之于太平天国前期攻击亦如是。

雷海宗教授也有类似的观点。即中国部队汉以后相当一段时间,多依赖羌胡兵支撑,自身一盘散沙,当野战之际不能凝聚为一个坚强的有机体。挽救危机,只能靠乱世和英雄,这些人一死,悲剧就降临了。

在辛弃疾、蒋纬国那里,把速度强调到了极端,它像一道锐光,突破了夜行人的障碍;它像一把利刃,拿准节点势如破竹。这在其潜意识里,在事实上,恰是对中国历来野战长期示弱、长期失利的一种反拨,一种破解。

稼轩、纬国各自的成年时代均面临家国莫大的危机,掣肘太多,牵制太多。但即使这样的悲凉局面之下,只要有杰出头脑的幕僚式人才得以实践其谋略,也不是完全不能作为。

只不过,形势太难为他们了。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作总结时,谈及两个原则:其一,在行动时对于目的和兵力都必须尽量保持集中;其二,在行动时必须采取最大速度。

火力、速度、时间,恰切综合获取一种态势,亦即政治、军事方面的能量积累与储备,随时可以“蓄‘势’待发”。如《孙子兵法?兵势篇》所言:“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安则静,威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立于不败之地,就是总能创造出有利于己的政治态势,事先能洞察到不利的“势”,并能将不利的“势”转化成有利于己的政、军态势。

辛弃疾与蒋纬国,两人都胆气超迈,而心细若发,处理公务之程序而言,其效率之佳,若比起传统的那套“等因奉此”“合亟令仰”,完全注重表面的官样文章与“公文旅行”,真不可同日而语!

政略的运用在于遏制战争之萌蘖,兵略的部署运筹在于当不可避免之际,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战术的这一环则重在斗智斗勇,不得已而以战争压倒战争。两人都先天重视一套科学办事方法,他们承办一件事务,一定会在事前把计划拟好,应该说明的说明,应该附图的附图,一俟批准,即可依照实行;他们强调有归属的责任感,既不能推诿责任,又可以在工作中表现成绩,二者相因相成,互为因果,无形中扫除了官僚政治的积习。军事力量虽然是硬实力,但同样能够产生软实力,试观辛弃疾在江西、湖南的民政作为,蒋纬国在驻地训练时对民政的优异管理才能,无疑就是军事对软实力作出的贡献。

熟读兵书是一回事,而运用之又是一回事。

仅在条文上下工夫,造成一种有口无心,也于事无补。

熟读兵法,又须以人生社会各种知识来承接之,使其蔓延、嫁接,自动形成一架蓊郁的花架,生发蓬勃的生机。蒋纬国、辛弃疾正是如此从实践到理论,又以理论来加诸实践,打成浑融的一片。湘军的大将,也有和他们两位极相似者,他就是罗泽南。

罗泽南以一标准僻壤书生,战前并未在兵学、战争理论上下专门工夫,但是战争一开打,局势逼迫他编练湘军,操觚上阵,表象上看来是草率和冒险,不意他的转型令人刮目相看,这就是多面的知识和经验在起作用。

他平时就热心社会事业,关心民瘼,专注民生,举凡治水修祠、维护伦常、砥砺学术、制订乡约、除暴安良……种种经邦济世的用心转化为知识经验,在战争初期,就很快表现出其优越性来。

他以戚继光编练部队的心法入手,很快就编成多股战力强劲、机动性强的基本队伍。以后曾国藩指挥大军,但其核心部队和最能战斗的原始部队,就是罗泽南的这几支老班底。在和太平军交手的无数次苦战中,这几支部队到处救火,冲锋陷阵,东奔西突,居功甚伟。而罗泽南自然成为近代书生典兵的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