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這首簡明而意緒無窮的詞作,起筆突兀,中間一挫再挫,負手微吟一過,難免使人滲透滿腔磅礴之激憤,仿佛夜潮轟然拍擊,心緒難平,直至欄杆拍遍,淚眼婆娑。“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今人所熟知的文學家辛棄疾,若從根本上說則是一個卓越的軍事戰略家、罕見的幕僚專才。即使和近現代的老毛奇、小毛奇置於一處,事功或因時勢而遜之,兵略則有以相頡頏。他出生時北方久已淪陷於金人之手,他少年時生活在金人占領區,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聚集兩千能戰之士,投到地方軍事首領耿京的部隊,他也做了耿京的高級幕僚,即掌書記一職。他在耿京部隊所任記室一職,即是標準的幕僚。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記室也即是參軍的一種。如谘議參軍、錄事參軍、諸曹參軍一樣,他是記室參軍,襄讚軍務,位任頗重。
據史學家嚴耕望先生《戰國地方行政製度史》轉引,“記室之職,凡掌文墨章表啟奏,吊賀之禮則題署也”。或者,記室主書儀、表章雜記等,由其負責完成。南北朝的時候,記室參軍起草檄文,馳告遠近。
至於記室參謀的要求,“記室之局,實惟華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宜須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
辛棄疾可謂標準當行的記室參軍。若在民國時代,則非陳布雷、饒漢祥莫屬。
他後來到了南宋所寫的軍事論文《美芹十論》和《九議》見微知著,灼見古今。
“十論”中如審事、察情、自治、致勇、屯田、防微等篇章,指出和戰之間充滿偶然,種種超出常情的地方,其認識深入骨髓,就像後來的克勞塞維茨所說戰爭是一種藝術,但它絕不是常規藝術。辛棄疾說“虜人情偽,臣嚐熟論之矣,譬如獰狗焉,心不肯自閑,擊之則吠,吠而後卻,呼之則馴,馴必致齧,彼何嚐不欲戰,又何嚐不言和……此所以和無定論而戰無常勢也,猶不可以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