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额贷款

第五章 解“套”赢招出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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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黄必树参加一个应酬后回到家,心一直悬悬的,忐忑不安,似乎要跳出来。

他独自在客厅踱步,缓释心中的不安。老婆干个体出摊去了,得守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孩子考上省城重点高中住校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孤寂得只能和吊灯投射下来的自己影子相依相伴。他打开电视,把全部频道搜寻一遍,尽是那些忸怩作态无病呻吟的言情剧,只让人倒胃。看不到让人可心的节目,黄必树狠狠地揿下电视开关,索性关掉电视。

黄必树点燃一支烟。烟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的精神支撑。他吧哒吧哒地猛吸几口,一支烟瞬间就烧去一大半,乳白色的烟灰吊在烟蒂上。烟雾在客厅缭绕,他的心绪也像这烟雾一样飘移不定。

汽运公司张铜生、王麻子一伙现在应该到景正中的家门口了,到底在干什么呢?双方对峙,一方要进,、一方不让进,推推搡搡吗?不对呀,应该是张、王一伙已经闯进景家,张一言王一语,劈里啪啦,逼迫景正中表态。那景正中会现场表态吗?张、王一伙乌合之众也是亡命之徒闹了两年多,心烦意躁浑身冒火,他们闯进景家,不会给一个好脸嘴,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要是景正中脾气一上来,双方硬顶起来,那会是什么后果呢?他不敢往下想了。他有点担心豁子闹大不能收场,虽然是借用别人的手机给他们报的信儿,很隐秘,但要是派出所介入,稍一追查,自己就会浮出水面,那今后自己怎么有脸在景正中手下混呢?

黄必树烦躁地跺着脚,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残局,心中暗暗懊悔当初为倪安平充当“炮灰”,给张、王一伙提供景正中的相关信息并唆使他们大闹景府。想到这儿,黄必树开始责怪自己:你真是鬼迷心窍,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邪?,人家景正中刚到交通局,没另眼相看你更没招惹你,了不起把工程招标一块由原来的陈佑胜主管变为党委集体研究,改变了议事规则而已。人家老婆宋佳慧还是你初中同学,你为啥要使出这种阴招坑害人家?你的良心哪去了?害人一马,图利一程,你黄必树从这件事中能图到什么呢?屁都图不到一个。他倪安平不服景正中,是他认为景正中抢了他日思夜想的局长宝座,夺了他梦寐以求的一把手位置,断了他从副转正的大好机运。他倪安平处处设阻事事抬扛暗中使坏,讲得出几条几款。;而你黄必树不假思索像一条狗一样去帮助他倪安平咬人,就是得到了他丢给你的一块“臭肉”——承诺让你今后当副局长许愿给你更大权力,这在今后又能算多大的数呢?这么好的机会倪安平都未能从副转正,他即将年过五旬,还会有机会吗?尽管有市长李子林为其运作,但市委不是李子林一人说了算,谅他倪安平没那个本事一时半会儿赶走景正中让自己翻盘当上一把手局长。这样看来,自己今后的局长应该是景正中而非倪安平,自己的命运还是捏在景正中的手中。

细细想过,黄必树觉得自己憨到了穴道蠢到了命门。一种疚愧疚感萦绕脑际,赶都赶不走。

烟烧到烟蒂,火星触到手指,麻木的指头竟觉出了疼痛。黄必树换了一支烟,含到嘴边,接上火,缓缓地抽着,烟雾袅袅上升,飘散而去。转而一想,自己不应该有什么疚愧。首先,自己对景正中没啥好感。上星期景正中到任,在全局机关干部见面会上发表了一通讲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讲得好讲得实在,手拍麻了掌鼓红了,;但他黄必树却不以为然,巴掌都没动一下,。因为当时自己的感觉很不好,第一眼瞧上去,就感到景正中这个人不对自己的路数。有一张报纸上曾这样介绍,说科学家分析出一套“气场理论”,每个人都有气场,气场因人而异,相近互吸,相悖互斥。男女恋爱时为何一见钟情,就因为气场相和两情相悦。反之,有的人见了面互不感冒相互抵触,譬如自己和景正中,正属于此类,也许是那该死的气场在作怪。自己从心里看不惯他景正中,除了他抢了自己顶头上司倪安平应该得到的位置外,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假装正经貌似正统装模作样虚伪做作,和自己的做派完全背道而驰,与这样的人今生今世也难尿到一个壶里。第二,第一天到任,在第一次党委会上,景正中就提出把工程招标一块拿出来归由党委会集体讨论,原来这一块是陈佑胜挂个名,暗中操纵的是自己和倪安平,。如果把这一块拿出来集体商议,那就只有躬着屁股做事的份儿,捞不到半点好处和实惠,他这工程科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呢?未必他景正中看出了什么破绽吗?不会呀,他才来几天,怎么能够把这个中奥妙看得那么深透呢怎么能够把这其中的奥妙看得那么深透呢?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他和自己过不去。第三,自己看他景正中不顺眼,想必他也一定看不惯自己,。在和范晓斌为副局长的争斗之中,他景正中不会偏向自己,只会偏袒范晓斌,肯定要为范晓斌说话,因为他和范晓斌的老婆不仅做过一期轰动宁阳的《真情面对面》节目,而且两人常在一起单独吃饭。范晓斌的老婆“那一腿”该扫倒了多少当官的男人,难道就扫不倒他景正中吗?

刚刚还盘踞在心头的那缕疚愧感立刻被这些想法冲涤得无影无踪。他在心里祈祷道:张铜生、王麻子,你们给老子争点气,该闹就闹,把景家闹个天翻地覆才好。

带着这样一种心情,黄必树歪倒在沙发上头靠坐垫睡了过去。

“呵呵呵……呵呵呵……” 黄必树恣意地狂笑着,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恐怖。

“必树,必树。”老婆摇醒他,指着沙发座垫上洇湿的一大片,指责道,“你在梦里又是搂着哪个野姑娘睡觉,看把你喜的快发疯发狂了看把你喜得快发疯发狂了。”

浑身横肉的老婆像堵墙矗在那儿浑身横肉的老婆像堵墙杵在那儿,两条柱头般的大腿横陈眼前,黄必树像看到一盘吃腻的蒸肥肉一样,恶心得直想吐。

“臭婆娘,打扰老子的美梦。,滚开边滚一边去!”黄必树恶狠狠地吼道。

老婆骂骂咧咧地到洗漱间去了。他这才拾起刚才的梦境:张铜生手持扳手,王麻子手捏启子,崔算盘手拎铁锤,一行人把景正中团团围住,逼迫他给出具体时间。景正中说,我不能当面表态,需要党委会集体研究。张铜生一扳手敲过去,正好敲在景正中头上……

那一扳手敲得多么解恨呀!……都怪这个臭婆娘,打断了老子的一场好梦。黄必树意犹未尽,在心里愤愤地骂着老婆。

后半夜,黄必树几乎没怎么睡,始终考虑的是张铜生的那一扳手敲到景正中的脑袋,是右边还是左边?是前边还是后边?是上边还是下边?是前额还是眉骨?是耳畔还是脸颊?一扳手敲过去,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还是伤及内层肿起大疱?还有,景正中会不会奋起反击?假如他伺机反击,王麻子、崔算盘一伙亦不是等闲之辈,一定要启子铁锤齐出动一定会启子、铁锤齐出动,共同对付景正中。那他妈的就有热闹看了……

早上五点多钟,黄必树就起床了。他实在无法忍受老婆那刺耳的鼾声,往日虽有感觉,但没今天这么强烈。这个臭婆娘,也许是守摊辛苦的缘故,后半夜一倒床就睡,一睡下就鼾声如雷,那胖墩墩的身体里面,贮存的可能全是鼾分子。

黄必树来到阳台,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上,望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及渐渐射出的霞光望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及渐渐射出的日光,他认定今天是个好天气,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变得格外开朗格外明亮起来。是呀,有好戏看哟,得早点去单位。黄必树把烟屁股随手扔到楼下,回转身直奔洗漱间,口里荒腔荒调地哼起那首歌:“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

住地离单位不远,黄必树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单位。

机关食堂的大门刚开,胖乎乎的大师傅老鲁很为惊讶,笑话道:“黄科长,你哪天都是掉后来,吃点残粥剩食,今天咋抢了个头标?是不是你那狗鼻子闻到了我蒸肉包子的香味?”

要是往日,黄必树必会冷脸反击,但今天,他心情很舒爽,没有马上出言。反击是无疑的,因为他从来就不输这种火候。他故意咂了咂嘴巴,笑嘻嘻地说:“肉包子的香只是香一丈,而‘卤猪头’的香却是香十里呀!”鲁师傅长得很胖,平时大家都叫他“猪头猪脑”,黄必树巧妙地把“卤”字加在“猪头”之前,谐“鲁”音,是当地的一道下酒名菜,把鲁师傅骂了个正着。鲁师傅抱拳告哀:“黄科长,服输服输。”

黄必树在心里得意地笑着,不说你姓鲁的大师傅服输,我黄必树能说会道,嚼遍天下无敌手,就连那些机警幽默能言善辩之人,又有几个是我黄必树的对手,不俯首称臣呢?

喝了一碗稀粥,一口气吃下三个肉包子,黄必树感觉饱饱的,便挺着微腆的肚腩,心满意足地走进三楼办公室。

办公室空空的,没来一人,黄必树有些落寞。黄必树是一个喜欢说事的人,哪怕一天到晚不停地说,他也不厌烦不口渴,只要能说他就高兴,只要有听众他就越说越带劲。此时,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苦无倾诉对象,他只能忍着,来到走道尽头洗手间里,操起一把拖把,在水龙头下淋湿,甩了几甩,便向办公室走去,水珠淋了一地,像铺就的一条鹅卵石路。

把办公室的地拖完,还是没人来,黄必树到水龙头下把拖把冲洗一遍,把水挤净,来到楼梯口,慢慢细细地背身从三楼住下拖着慢慢细细地背身从三楼往下拖着,一直拖到一楼。

他双手撑着拖把把,站在一楼进口处歇气。他知道马上是上班高峰了,所以他故意把气喘得很粗,装着一副很吃力的样子装成一副很吃力的样子。

正在这时,局长景正中手提公文包,满面笑容地步入楼梯口,他赶忙哈腰打招呼:“景局长早。”

“黄科长早呀,都把楼梯清洁做了。真是老科长,作风不一样啊!”景正中站在楼梯口,赞许道。

“应该的,应该的。”黄必树拾起拖把,在周边象征性地扫了几下,说。

“我听说你有急事找我?”景正中突然问道。

“是的。”黄必树立马反应过来,说,“为工程招标上的几个事想给您汇报,以便您决策定夺。”

“好!”景正中爽朗地说,“十点钟,我处理完事后,你到我办公室吧。”

望着景正中步履轻松神情怡然地上楼而去,黄必树的心里蔫蔫的,看来昨晚自己的梦境和遐想全是臆想,根本不存在。张铜生、王麻子一伙直捣景府并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因为从景正中的言行举止之中没有读出任何异样,又失算了。最让人揪心的是他景正中竟然提示自己找他有急事汇报的信息,难道昨天小吴告诉他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景正中肯定要怀疑是自己向张铜生、王麻子一伙透信告密,那自己在交通局还能呆待得下去吗?

不行,得找倪安平去商定应对之策。黄必树奔到三楼,放下拖把,轻悄悄地爬到四楼西头。他不想让景正中看见,景正中的办公室和倪安平的办公室在走道两头。他闪身走进倪安平的办公室。

“完了,彻底完了。昨天的事姓景的已经知道了。” 黄必树一脸苦相地说。

“看你大惊小怪的。”倪安平指了指沙发让他坐,无关痛痒地说,“死无对证的东西,他能清楚到哪里去?”

黄必树一想,觉得倪安平说得在理,从心里对他的佩服增加一分,关键时刻,还是他倪安平稳得住神啦!

景正中走进办公室。几天没到办公室,桌面上沙发上满是灰尘,他用湿毛巾将桌椅和沙发全部抹了一遍,正要泡杯茶,倪安平敲门而入,急匆匆的神色。

“老倪,有事呀?”景正中抬头问。

“景局长,前几天汽运公司的职工上访闹到市政府,怎么也劝不回。,万般无奈之下我没给你请示,就给职工们作了承诺就给职工们许了承诺。”倪安平低声说,带着检讨的腔调。

“你承诺什么了?”景正中拿眼睛望着他,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

“我承诺三天后给他们答复。”倪安平垂下头,小声地说。

“你承诺三天会给一个什么答复呢?”景正中继续望着倪安平,平静地问。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迅速劝返他们,不致让他们滞留市政府,我慌不择言随口说了,也没想出个具体意见。”倪安平说,眼里闪过一缕不安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老倪,我得谢谢你呀。”景正中笑着说。

景正中只能笑着,虽然他从倪安平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反常,但他不想把倪安平搞得太尴尬,刚刚共事就把关系弄僵,对今后相处和工作不会有利。所以,他要用“谢”的方式让倪安平不仅感受不到压力,而是感到一种轻松。

倪安平睁着疑惑的目光望着景正中倪安平睁着疑惑的眼睛望着景正中,揣摸着他“谢”的意思。

景正中提起开水瓶,为自己泡了茶,又拿过纸杯为倪安平倒了一杯,坐到倪安平的身边,说:“老倪,你承诺三天却没给答复,职工们可是等你的答复呢。他们找你找不着,就直接找我了。昨天晚上我前脚入门,汽运公司的几十名职工后腿跟到,简直就像事先有约一样。”这话景正中是故意说给倪安平听的,并把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倪安平故作惊讶地叫道:“啊?这么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打110?”

“没那么严重。俗话说,“情字在心中,万事好沟通。”,那些职工平时看似很粗蛮很固执,但他们毕竟也是人嘛。”

“简直是逼人太甚。”倪安平不满地咕噜一句。

“老倪,不是他们逼人太甚,而是我们拖得太久。狗急了也会跳墙呀!这正是我要感谢你的地方。你提出了三天时限,既给了工人们希望,同时,更给了我们局党委一个压力呀,逼迫我们必须尽快赶早解决汽运公司的问题。要不是你老倪提出这个时限,我还准备拖上个十天半月的,现在看来,解决汽运公司的问题刻不容缓迫在眉睫了。”景正中很巧妙地把“谢”的意思表达出来,。对于倪安平设的那个套给的那个时限,他不仅没作半点责备他不仅没表示半点责备,还赋予他一种新的意思,;同时,他自然而然地把汽运公司的问题提到必须当机立断予以解决的首要位置。

“要是能够解决,何须拖到现在哟。”倪安平叹息道。

“我就想知道,这个中纠结到底卡在哪里这件事中的纠结到底卡在哪里?”景正中问道。

“按照我们原来的设想,我们准备把汽运公司的80亩地拍卖,募得1个亿左右的资金,用6000万在南城征地兴建新的汽运公司,用3500万解决历史债务和职工的工资欠款,用500万打发一下银行。但是,这么好的设想却束之高阁,迟迟不能实施,因为陈佑胜怕得罪人。”倪安平说。

关于那80亩地,他在科技局当局长时就听说过景正中在科技局当局长时就听说过,按市场拍价,每亩地应该在120万元左右,但几个狠人插手其中把这件事搅乱了。先是省楚桥路建公司黄国俊总经理的弟弟黄国安要这块地,通过省交通厅的领导把招呼打下来,只肯出每亩100万元。听到这个信息后,市长李子林的连襟龚大发坐不住了,他也想得到这块地,并给汽运公司承诺,他出价不比黄国安少,同时可以找李市长减免一些规费,一气算下来可免几百万。本来两个人不好打发,谁知又插进一个主儿,那就是盘踞在汽运公司周边的黑老大关红举。他放出话来,谁也别想得到这块地,这块地非他关红举开发莫属。谁敢在他的地盘上开发,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他关红举手下的人搅也搅得鸡犬不宁不能开工。三个人,一个有势、一个有权、一个有狠,谁也不让谁也不退,暗中较劲,陈佑胜只能把这事搁下。

“为什么不进入土地拍卖市场?”景正中问。

“准备进入土地拍卖市场,但党委会上定不下来,。如果黄国安中标就要得罪龚大发,;如果龚大发中标就要得罪黄国安,两个人都得罪不起。何况两个人无论谁中标后进场施工,协调工作必由交通局来做,没谁能制服住关红举这个地霸恶棍,只会是抓把虱子往身上塞。讨论来讨论去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往后拖了。”倪安平答道。

“按照这种现状,咱们就只能往后拖没其他办法了?”景正中望着别的地方,好像在自言自语,实际上拿眼睛的余光看着倪安平的神情和反应。

“我领手管这件事,运作了两年多,被汽运公司的职工吵得头昏脑涨不得安生,能有办法我早就使出来了,我现在真的是能力有限黔驴技穷啊。”倪安平轻摆着脑袋倪安平轻摇着脑袋,毫无办法的样子。

“你给那些职工许诺三天时限,我还以为你早想好了锦囊妙计咧。看来——”景正中故意揭开倪安平忌讳的那块“疤”。

“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倪安平的脸微微泛红,应急道,“汽运公司接近资不抵债,完全可以申请进入破产程序。”

景正中有些惊愕,他没想到倪安平出此之策,;但他没让这种神色表露,依然脸带笑意语气平淡地说:“说说理由吧。”

倪安平以为景正中看中了他的建议,赶忙列出几条理由,头头是道地说:“第一,进入破产程序,由法院主持拍卖那块地,无论是黄国安中标还是龚大发中标都与我们没关系,我们可以不得罪人。第二,进入法院破产,职工的事可以全部交给法院办理,我们可以免受烦扰。第三,进入法院破产程序,老汽运公司不复存在,我们再成立一家新汽运公司,可以丢掉包袱轻装前进。”

“哦。”景正中回味着倪安平的话,但疑虑即刻从脑里迸发出来, “进入法院破产,没有一年半载处理不下来,职工们会继续去闹,可能他们闹得更厉害更频繁,我们不仅没有免除烦扰,相反会增加更多工作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汽运公司一旦破产,进入清算程序,除要偿还职工及私人欠款外,还要偿还单位欠款及银行贷款,如此一还,汽运公司所剩无几,怎么有钱到南城征地兴建新的汽运公司?如果不破产,我们只需偿还职工和个人欠款,银行贷款已贷有多年,在上市时已剥离给资产经营公司。他们也没作我们偿还的指望他们也没有让我们偿还的指望,我们只要象征性地给他们资产经营公司交点钱,基本上可以圈账。如果申请破产,银行可以向法院申请资产保全。几千万的银行贷款一还,我们还有什么剩头?”

“景局长,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倪安平以为他的缓兵计策会被景正中接受和采纳,不曾料到景正中考虑的那么细致那么周密不曾料到景正中考虑得那么细致那么周密,。倪安平没再坚持己见,他怕被精明强干的景正中识破用心。

“老倪,你也是为汽运公司着想嘛,又没有恶意。我希望你从深层次考虑一下汽运公司的发展。上午九点钟,我想开个党委会,讨论汽运公司的事,希望你拿出真知灼见。同时顺便把增补一名副局长的事定下来。”景正中好像是在和倪安平商议,实则上是在给他通气并向他布置工作。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七名党委成员手端茶杯,腋夹笔记本和笔,来到五楼会议室,驾轻就熟,各就各位。

景正中简单地说了几句开场白,他要留出更多时间倾听大家对汽运公司改革的建议,;但大家都低头看着桌面,没一个人发言。长时间的冷场,让景正中很觉纳闷,他只得指名道姓地点人发言:“杨局长,你说说看。”

杨齐胜早上从省里赶回来,一听是讨论汽运公司的事,早已腻烦三分,摆了摆说:“景局长,为讨论汽运公司的改革事宜,党委会开了不下于二十次,总是那么几句话,要改,非改不可,必须抓紧时间改。大家的意见很一致,思想也是高度统一,现在就靠您拍板定夺,如何改?”

杨齐胜一说完,几个人立马附和,说再不能拖了,您说怎么改就行了。

景正中扫过大家一眼,说:“就汽运公司改革,我说三点意见:第一,请老倪牵头,由局财务科出面,向客运中心和征稽处征调100万元资金,首先解决职工工资,稳定他们的情绪。第二,迅速和市土地储备中心联络,将老汽运公司那80亩地进入拍卖市场。第三,让汽运公司成立基建专班,负责在南城新区征地及新汽运公司的筹建。”

“我赞成。”

“我赞成。”

“我也赞成。”

有五名党委成员表态赞同,只有倪安平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老倪,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景正中问。

倪安平挪了挪身子,说:“从局里征调100万元到汽运公司,是借还是平调?如果这个风气一开,马上汽修厂面临同样问题,今后局里从哪里调钱来补这些窟窿?”

“先征调过去解决职工的问题,让汽运公司打借条,待土地拍卖出去后,由汽运公司返还。汽运公司也好汽修厂也好,都好比是我们的孩子,孩子有困难时,我们不帮谁帮?”景正中动情地说。

“既然这样,我表示赞同。”倪安平说完推却道,“景局长,汽运公司改革很复杂,我抓这件事思路受困能力有限,再说你把财务一块交由我管,我忙不过来,希望换人来管。”

倪安平把球踢到景正中怀里。景正中像早就料到倪安平会推卸一样,胸有成竹地说:“既然倪局长有这种要求,我同意。从今天开始,汽运公司的改革由我拿在手上抓。只是请你老倪三天之内给我把100万元征调到位!”

倪安平鼓起掌,其他党委成员也跟着鼓起掌来。

接下来是讨论提拔人选之事。

倪安平吐掉了“汽运公司改革”这块鸡骨头,身上好似卸掉了千斤重担一样,显得格外轻松。在提拔副局长的人选上,他率先发言,说:“年初组织部来考察过,出现了黄必树、范晓斌票数相等的情况,组织部让我们党委会平衡上报一个人,老陈难得平衡下来老陈难以平衡下来,把这事又按下了。如果再按几天,市委恐怕又会派人进来。机关里提拔不了人,死水一团,会严重影响大家工作积极性的发挥。财政局老方退下后,准备从内部提拔一个人,结果出现了几个人争的情况,没能定下来,最后市委干脆就从别的地方塞进去一个人,弄得全局民怨沸腾。我个人意见,按资格来,先提拔黄必树同志。”

往往在这种会上,谁先提出人选,其他成员是不好提出反对意见的,一旦跑风漏气,被提出的人选会恨你一生一世。所以,会议室里出现了暂时的冷场。

过了好大一会儿,纪委书记纪晓君突然想记起什么似的,对景正中说:“景局长,上个星期我在市里参加了组工会议,您忙,没给您汇报。罗书记在大会上特别强调提拔干部要三个更加注重:一是要更加注重民意,二是要更加注重德才兼备,三是要更加注重培养年轻干部。”纪晓君名曰是在传达组工会议精神,言外之意是在反对倪安平论资排辈的观念。

“要讲民意,黄必树同志也得了一半的票,还有民意的。至于才能和品德,我认为黄必树同志担任工程科长这些年,协调能力很强,政绩十分突出,品德也无话可说,完全符合提拔条件。”倪安平就差赤膀上阵为黄必树大声疾呼了。

“黄必树在交通局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工作也还算勤恳,业务也很熟稔,只是他那张嘴太臭。”副局长黄光红说。

“嘴臭点不碍事,只要能干事就行了。”工会主席杜治红说。

“从综合方面考虑,我认为提拔范晓斌更符合罗书记的‘三个更加注重’的标准。”冷眼旁观沉默不语的副局长杨齐胜突然杀出来说。

“范晓斌捅了那么大的娄子,市领导意见很大,恐怕上不了常委会就要被毙掉。那个时候,咱们局里可能又要丧失一个提拔指标。”倪安平说。

“范晓斌虽然捅了一个娄子,但他动机不坏用心不错。如果市领导有意见不仅对范晓斌不公平,更是对反腐工作的一种打压。”纪晓君振振有词地说。

“范晓斌固然优秀,但他只有三十岁,还有的是机会,;而黄必树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再要等到副局长职数空缺出来,也许是几年以后,他就要错过提拔年龄了。不可否认,黄必树的一张嘴不安分,人不伤人嘴伤人,但他搞起工作来还是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景局长,一个当了十几年科长的人,早已‘曾经沧海’,根本不在乎提拔本身,他在乎的是对他工作的一种认可。所以,我觉得提拔黄必树更合适也更有说服力!”倪安平加重语气特别强调道。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并且说得还有些道理,景正中有些动心了,提拔黄必树,顺理成章合乎情理,就像一个赶大早站肉队的人天亮时节轮到他割到肉一样,理所当然无话可说。现在的机关“僧多粥少”,提拔的名额有限,把好多优秀人才捱老了苗,。如果黄必树这次不被提拔,一到四十五岁,就会丧失提拔的资格。再说,撇开黄必树提拔范晓斌,机关里也会出现别的议论,会说范晓斌这呀那的。与其这样,还是走稳妥路线,按资格来。何况提拔黄必树,会让倪安平觉得有面子。倪安平毕竟是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交通局的老资格,他鼎力要提的人,必定和他关系不薄。如果驳他的面子,他会感到脸上无光,今后不会和你走得很近。不如送他这个人情,相信他会记得这份好,在工作上不说全力支持,起码不会暗中捣鬼,对今后的工作有利无弊。

正要开口定夺上报黄必树,一直一言未发独自品茶的副局长刘宇新开口说话了,“:“黄必树和范晓斌,一个资格老,一个年纪轻,;一个能力强,一个水平高,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两个人都可以提拔。”

景正中听了,嘿嘿一笑,说:“刘局长,你说了一通等于没说,你应该明确表示态度,两个人到底谁更合适?”

刘新宇新是个“好好先生”,在机关里不讲一句狠话,总是满脸带笑,、点头哈腰,你骂娘骂他老子,他也不急不躁不争不吵不红脸不斗气,好像你骂的是别人的爹妈。他说话两不得罪,行动完全“骑墙”,本来只想说几句保持中立的话后过关,未曾料到景局长让他必选一个,。他上嘴舔着下唇他上唇舔着下唇,双唇相触,抿了一会儿,说:“景局长,我心中早有自己的人选,但我不能说,说一个必定得罪另一个。原来研究干部,是会后泄密,现在研究人事,会议开到中途就跑风漏气,因为有手机通风报信啦。其实,每个人从德能勤绩的标准都有人选,但都不愿说深说透,因为没有谁吃了得罪人的药。如果你反对了谁,传进他的耳里,他可能要记恨你一辈子。所以我说,这最后的拍板权在乎你一把手定这最后的拍板权在于你一把手定。如果你也不好定,硬要讲民主,那么就索性讲回真民主,搞次票决。”

老实人说直巴话,也是说的大家心里的话,赢得了各位的满口同意。

景正中让纪晓君给每人发了一张纸,让每人写一个名字。很快,纪晓君将六张纸片叠着递到他的手上。景正中展开六张纸片,将两个人的票数归于一块儿,不多不少,黄必树3票,范晓斌3票。

六位副职,三三对垒,阵营分明,随便提拔哪一个都会引起三个人的不满。这交通局真够复杂的,景正中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开口随便定夺。初来乍到,还是稳当一点好,往后拖一拖,看看情势发展,待时机成熟再定。想到这里,他说:“看来两个人都很优秀,各得3票。我因为刚来交通局,对两人不是很了解,所以我不便投票。我会迅速给组织部刘部长汇报我会迅速向组织部刘部长汇报,向他全力推荐我们局里的这两名干部。如果有可能,把两人都提拔起来,机关里提起来一个,交流提拔一个出去。如果没这种可能,我请求他们继续把交通局这个副局长职数空着,等一段时间,我对他们两人有更深入的了解后再按程序呈报。”

“如果能够做工作提拔交流出去一个,那当然是人喜神欢。”倪安平说。

“我会全力以赴的。”景正中郑重地说。他必须要这样说,不管今后做工作的结局如何,起码他的这种态度会让人感到他对干部的政治前途很关心,跟着他干有奔头。同时,两个提拔对象都会扎扎实实工作,不会因此气馁,更不会对他景正中有什么意见。这种赢得民心的大好时机,他景正中怎么会错过呢?

散会后,景正中本想约黄必树谈谈,但省楚桥路建公司的黄国俊总经理光临,已在天馨大酒店住下,等着他去接待,只能延后了。他叫上司机小吴,驱车来到天馨酒店。

黄总正和一同前来的三个人用两副扑克牌合在一起打“拖拉机”,见到景正中,马上丢掉手里的牌,和景正中握手寒暄,其余几人伺机纷纷退出。

刚一坐下,黄总开门见山地笑着说:“景局长,我带一行人为讨要大桥贷款的利息而来。在你上任伊始就来讨债,真是不好意思。”

景正中笑容满面地说:“你黄总要不是讨息,恐怕我是八抬大轿也请不到呀。”

“景局长,你别这样说,我对宁阳还是有感情的,不然,当初郭厅长提出让我给你们大桥指挥部贷款建桥提供担保,我连嗝都没打一下就同意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那大桥指挥部是个空壳?”黄总说。

“我们那点可怜的家底您是一本尽知,所以还得有请您高抬贵手宽限时日。”景正中顺势求饶道。

“省建行已经从我公司硬性划息。楚桥路建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几位副总对我颇有微辞,我的日子不好过呀。”黄总大吐苦水道。

“你那公司家大业大,日子不会苦到哪儿去,所以还得请您多担待一点。现在我们派了一位副局长带着两名干部驻守省厅,专门为5亿元贷款转贷。应该不久就会有说法的。”景正中充满信心地说。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只怕转贷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黄总并不乐观地泼了一瓢冷水。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要完成转贷,不然,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精神实属可嘉,只是须注意方式方法。既要‘重点突破’,也要‘普遍开花’。我说的意思你景大局长应该明白吧。”黄总建议道。

“很想聆听诤言,请黄总悉心指导。”景正中虚心求教道,。他很想听到黄总的指点,因为他毕竟身居省城并且在交通战线经营了几十年。

“‘重点突破’嘛,就是重点突破省厅突破厅长。‘普遍开花’主要是动用社会各界力量,你们的书记市长可以到省政府去反映情况,搬动省长发话。你们市的人大代表可以集体呼吁,通过省人大给省厅施压。当然,还可以动用其他社会关系。”黄总明确地指点道。

“谢谢啦!”景正中双手抱拳。

“你们汽运公司那块地准备如何处置?”黄总看似无心地问。

“准备拍卖。”景正中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那弟弟黄国安,在省城做房地产做得好好的,非要到什么二、三线城市来投资房地产,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他眼光独到呀。”景正中称赞道,“商品房的大多数买家都在二、三线城市,这是一个无法用数字估量的消费群。”

“那么说,黄国安看中你们汽运公司那块地看得还挺准。”?”

“当然,二、三线城市也需要他们这些地产大鳄呀。”

“景局长可否愿意帮忙把那块地优先让黄国安弄到手?”黄总试探性地问。

“非常愿意帮这个忙,只是难度颇大。”景正中说道,。他既要让黄总看到希望,同时也要让黄总看到困难。

“比我收息还困难吗?”黄总终于提出了他的“交易”,完全暴露了他宁阳之行的真实意图。

“各有各的难。垂涎这块地的公司至少有十家。”他故意把参与投标的公司数量加多景正中故意把参与投标的公司数量加多,意欲让黄国安今后得到这块地后知道他的咸淡。

“这样吧,你在招标中力争让黄国俊中标你在招标中力争让黄国安中标,我知道怎么报答你的。”黄总**裸地说。

“我就不要你报答什么了。,我只希望黄总在追息上宽限我们几个月,最好不走法律程序,起诉市政府。”景正中明确地提出了“交易”条件。

“行。”黄总满口答应下来,接着说,“我为你介绍黄国安这样的老板到宁阳投资,你们给予他优惠和支持是应该的,。同时,你们市财政和交通局目前资金周转困难,付不出利息,我公司为你们垫着,这也算是我们省公司支持地方政府支持交通事业发展嘛。”

“是的,是的。”景正中一个劲地点头,。他明白,黄总的话是为他们“交易”披上一层合理合法的公对公的“外衣”,也是他们向社会公布这件事情统一使用的“官方语言”,今后即便有人追查,也看不出半点谋私的纰漏。久居省城在大公司做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什么事都是思考缜密滴水不漏。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同站起,会心地朝二楼的餐厅走去。

一餐酒喝得天昏地暗,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钟。

喝完酒来到房间,景正中陪着黄总和与黄总同行的财务部的彭经理斗起了“地主”。”,摆开阵势,酣战了一夜。直至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钟才散场,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布满血丝的眼,黑青色眼圈,鼓胀的眼泡和“耐克”眼袋,景正中拍打着松弛麻木的脸颊,感觉是在拍打一张僵硬生涩了无生机的面具。景正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都过四十的人了,还这样酣战通宵,这是在透支身体,拿“革命”的本钱开玩笑。

走出卫生间,景正中正要给黄国俊打声招呼,中午过来陪吃午饭,谁知黄老总头沾枕头就呼呼大睡鼾声如雷了。也该他睡爽心觉,一夜地主斗下来,他进账七千多,比拿生杨树棍抢劫还来事咧,;自己和彭经理各输了三千多,前天刚发的工资和补贴一夜之间就改“姓”。想到这儿,景正中摇了摇头,心里嘀咕道,:真是窝囊呀!老婆又该絮絮叨叨,一个月她有说事的话题了。本该要别人陪的,可找了几个人,不是家里有事要接孩子就是推说手上没带钱,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最后只得自己亲自上阵。景正中心里亮堂得很,宁阳没山没水没有任何留得住人的景点,人家从上面来到你这儿,就是要斗斗地主抹抹“红中开杠”,你下面的人得陪,赢了人家总不那么自在,只有输了才显亲热。多陪几次,真的奈之不何,单位又不报销这种开支。谁他妈钱多了烧包或吃错了药拿钱贴本为公家陪客?

其实他可以不输的,有几盘可以炸封顶的牌,他故意出错,倒让黄老总反炸封顶。有啥办法呢?有求于楚桥路建公司嘛。黄老总和彭经理专赴宁阳,就是来讨要宁阳汉水大桥五亿元贷款利息的就是来讨要宁阳汉水大桥5亿元贷款利息的,市财政没钱给,只能低头给别人说好话。那黄老总就喜欢这一口,用他自己标榜的话说“斗遍全省无敌手”,逢斗必赢,你景正中陪他,总不能打破他的那个“不败金身”吧。斗地主,黄老总也算是高手,记牌准确,判断到位,拿牌相对保守,出牌严谨缜密。听说他最反感别人打“业务牌”故意输他,一旦捕捉到这种迹象,他会不动声色地打几盘,借口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而封牌,脸上是那种没玩尽兴的讪笑。景正中出牌,明知是出错牌,也出得小心翼翼,并且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让黄老总不致看出破绽。

从电梯出来,景正中直接走进一楼早餐部,找一偏僻角落坐下,喝了一杯豆浆,吞了一份煎蛋,吃了一碗黑米粥,风卷残云一般,绵软疲倦的身体里补充了能量,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昨天晚上斗地主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准备今天去汽运公司调研,多了解一些实际情况。他叫来司机小吴,两人直奔汽运公司。

到了院门口,看见陈旧的厂牌上几个掉了漆的字:宁阳市汽运公司。景正中犹豫了一下,对小吴说,“:“我们还是不进去了,你直接把车开到职工宿舍。”

景正中来到汽运公司的老宿舍,刚到门口,便碰到了正要出门的张铜生。景正中伸出手来和他握,张铜生很激动地说:“景局长,这么些年,还没有一个领导来这里看过咱们。你呀,算个好官,冲你这点,我相信你。”

景正中连忙接住张铜生的话,说:“我也听说了老职工们活得很苦,我想实地感受一下,再拿出具体可靠的操作办法。”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大门,看到的是两滩黑乌黑乌的水,臭不可闻,让人难以下脚。前后两幢筒子楼也是墙壁斑驳,、门窗剥落,本来就非常窄小的走道里,堆满了煤块和乱家乱什,使走道显得非常拥挤。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幢房子应该是70年代初建的。”景正中说道。

“1971年建的,三十大几年了,窝着公汽公司的近两百人啦窝着汽运公司的近两百人啦。”张铜生感慨。

张铜生又领着景正中看了雷关心的家。那哪是个家呀!!在两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房子里,窝着雷家三代六口人,屋子里被四张床填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走道里塞着一个煤气炉子以及乱锅乱灶。看着看着,景正中的眼睛湿润了。干部谁不是住着一百、二百多平方米的房子,而且换了一茬换二茬,窝窝软软,豪华气派,;而这些老职工却猫在这“贫民窟”里,封闭拥挤,暗无天日,他们怎么能不怨恨、不上访呢? ?

“景局长,住在这里的人都生活在贫困线下,每人只能领两百来元的生活费,最要命的是没有实行医疗统筹。大多数人都患有腰椎、颈椎等职业病,长年得不到治疗,好多人的骨骼都变了形,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两幢危楼也颤巍巍的好像随时要倒塌一样,住在上边时时刻刻心惊胆战。” 说完,张铜生叹了一口气。

看了老职工们的生活现状,景正中铁定了为他们解决问题的信念。

“周家媳妇,你这大包小包的,干什么去呀?”张铜生和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中年妇女打着招呼。

“轶强到浙江打工去了,行李带漏了几样,我给他寄过去。”中年妇女回答。

“出去好,外边天地广,说不定还能闯条路出来。”

“是啊,他说那边形势还可以,总比困在家里强。”中年妇女说完抱着行李走了。

景正中随着张铜生又在宿舍里转了转,就满怀心事地离开了。

景正中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张铜生和中年妇女的对话在心头萦绕。景正中开始思索 “走出去”的问题。是啊,何不帮着这群职工们走出去呢?脑海中闪过在深圳开货运公司的高中同学李星海,每次回宁阳,他都让自己给他推荐好司机。这不正有一批业务熟稔的好司机吗?

回到办公室,景正中在通讯录上翻出李星海的号码,用座机拨打过去。

“星海,我是正中,方便接听电话吗?”景正中亲热地问。

“哟,正中啊,老同学日理万机,今天怎么记起我来了?”李星海是他高中时代的铁杆哥们儿,性格开朗爽直,说话总是带着副嬉皮笑脸的味道,两人虽然身处异地,但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每每李星海从深圳回宁阳,一般都是让他用车去接,住宿吃喝全由他负责买单。李星海又笑道,“呵呵呵,我刚刚跟客户谈完一笔生意,现在还在咖啡厅里,大局长,找我一定有事吧?”

“聪明,咱们班的生物课代表风采依旧啊,对周围的事物仍然保持着敏感的洞察力。我就直奔主题了!”景正中语气高亢,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说吧,语文科代表语文课代表,几十年了还是那么文绉绉的,真叫人受不了,跟我客气什么,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这会儿比你还急,。兄弟我帮得上忙的自然是没得说,一定帮,;帮不上忙的创造条件也要帮,如果有事你有事不找我,我还要跟你急呢,快说!”李星海刀切豆腐一样地笑道。

景正中感受到了老同学的诚意,心里一片亮堂:“好,是这样的,你的公司现在还需不需要工人,就是干司机以及修车技工这一行的。我们局下面的汽运公司现在效益很差,惭愧啊,我作为他们的头,发不出来他们的工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吧,得给他们谋一条出路。”

“呃,我说老同学,你真让我感动,现在像你这样的好官不多呀!还真巧,补锅的碰上锅要补的了,我前不久在东莞开了一家分公司,最近正在忙碌招工的问题。你今天就把电话打过来,可是‘雪中送炭’。看来咱俩真有心灵感应。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那儿有多少人我全要,不够的话我再到外面去招。”李星海很兴奋。

“那好,你把招工的有关条件给我用传真发过来,等会儿我把传真号码用手机发给你。”

“行,明天早上联系。”

放下电话,景正中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一抹笑浮现在嘴角。

第二天上午,景正中收到李星海的公司发过来的传真,当即他把汽运公司金经理叫到办公室,把事情布置下去。

连日来,范晓斌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份报纸,、一杯清茶,打发一天。

范晓斌觉得自己成为了交通局的局外人,没有事干,没有人理,没有人管,闲得发慌,无聊得恨不得撞墙,孤寂得像一颗远在天外独立运行的星球,世人不知晓,常人看不到。双手捧茶杯,喝了一杯再来一杯,;报纸摊桌上,看了一遍再看一遍,连那旮旯缝里的医治性病的广告也没放过,那门诊电话看得烂熟于心。更多的时候,他双手托着后脑,背倚椅靠想心事。我错了吗?这是他自省最多的问题,但每次的答案都惊人地一致:怎么说也没错呀,我应该是做了一件好事,因为200万元没受损失,因为违法乱纪的人受到查处。市里亦好局里亦好,把我从一个重要科室调到一个虚设部门,公平吗?公正吗?说得过去吗?这就是惩罚吗?他们为什么要惩罚我?五个亿大桥贷款不能转为国家投资5个亿大桥贷款不能转为国家投资,是我范晓斌的责任吗?

一想到五个亿的巨额贷款由市财政背着一想到5个亿的巨额贷款由市财政背着,范晓斌的心慌慌的不能踏实下来。

这天,在煎熬之中挺到下班,范晓斌像前几天一样急急地往家里赶,如今,只有家才是自己栖息的一片港湾,温暖、舒缓、亲切。在打开门的一霎那,他呆住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范晓斌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千真万确是自己家。

客厅的天花板上环绕着一圈一圈的彩色丝带,颇有喜庆气氛,闪烁的吊灯下面,两个粉色的心形气球,心心相印,正在翩翩起舞,上面用荧光笔写着:“老公,祝你生日快乐!”,整个屋子装扮得像童话世界!浪漫而狂热的《yesterday》从唱机里飘出来,leona Leona lewisLewis那感性的声音让整个屋子充满了情调,。范晓斌怔怔地站在吊灯下,他盯着西餐桌上的奶油蛋糕,盯着巧克力做成的数字“31”,他的头垂了下来,眼泪润湿了眼窝。

厨房里的周雨菲听见动静,马上跑出来,她系着荷叶边碎花围裙,两只手上糊满白白的淀粉,脸上也滑稽地留着一道斜斜的白印子,对于不善此道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刚刚从陶吧里捏了泥巴溜出来的,她冲过来就在范晓斌的脸上亲了一口,。范晓斌的心被她的欢乐所感染范晓斌的心被她的快乐所感染,萦绕心间的那一丝忧郁瞬间烟消云散。

范晓斌抱住周雨菲,亲昵地说道:“小泥人,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快,帮我挠挠后颈子。”周雨菲着急地挣扎道。

范晓斌伸出手。

“对,就是这里,突然觉得好痒。”

“要不要我晚上亲自帮你洗个澡啊!”范晓斌朝周雨菲笑了一下。

周雨菲举起两只拳头朝他挥过去,小两口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满屋追打开了。

“哎呀,完了完了,我做的土豆饼全糊了!”闻到糊气闻到糊味儿,周雨菲连忙跑回厨房,关掉火灶,嘟了嘟嘴。

范晓斌看见两片黑糊糊的东西,在锅底贴着,一阵阵地冒着糊气。天哪!这就是周雨菲说的土豆饼吗?完全像是黑芝麻饼儿。本来想给周雨菲留点面子,克实在忍俊不禁可实在忍俊不禁,范晓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哼,有什么好笑的。”周雨菲一只手贴在范晓斌的额上,范晓斌的额头立刻白了一块,像戏剧中的小丑,。周雨菲得意极了,忙冲到卧室拿出她的化妆镜,双手举到范晓斌面前,“哈哈哈哈!看看我的杰作,你比我的土豆饼还要可爱!”

两个活宝又打又闹,直到晚上九点钟这顿生日宴才做好,周雨菲关掉灯,点了三支梅花蜡烛,范晓斌许愿吹灭蜡烛。接着,他打开红酒,和周雨菲杯碰盏靠地干起来。什么事情也懒得去想了,去他的交通局,去他的5亿巨额贷款,去他的国家投资,统统见鬼去吧!有了可爱的妻子,有了温馨的家庭,我范晓斌何求之有?

两人频频碰杯,吃蛋糕,喝酒,恣意潇洒,渐渐地有了些醉意,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不知怎么地两人都不说话了不知怎么的两人都不说话了。

烛光中的周雨菲,眼神迷离,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像蝶儿的翅膀,脸上已被红酒晕染得一片玫瑰红,如玉般光滑的颈子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紫色的低胸吊带绕在肩上,就在她微微弯腰的一瞬春光乍泄,她看着范晓斌,嘴巴微翘。眼神执著的范晓斌眼神迷离的范晓斌,直直地凝视着周雨菲,他觉得面前的这个漂亮女人太完美了,找不出一点瑕疵。他有点怀疑这不是真的,他勃然有了一种冲动,想紧紧地拥住她。

范晓斌站起来,走到周雨菲身后走到周雨菲身边,两只胳膊从背部绕到周雨菲胸前,两只手包住她的**,俯下身,把唇送了上去,紧紧覆盖着她花瓣一样香甜的唇。他醉了,紧紧地抱着她深情地吻着她,他们双双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许久没那项活动了,他感觉到她的急迫和**,她感觉到他的迫切与坚挺。落地窗上的白纱轻轻地摆动着,她开始战栗,他用一份坚实的力量控制住她,;她开始沉溺,身子绵软得像水一样,任他摆布着,他粗重的呼吸伴随一波一波的节奏,把她抛向幸福的云端。这沉醉的夜啊……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范晓斌和周雨菲都被吓懵了,前进中的号角戛然而止戛然而止,远航的邮轮突然触礁,周雨菲感到范晓斌植入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瞬间溃散。两人张皇失措还没反应过来,又是“轰!”地一声巨响的一声巨响,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范晓斌慌忙起身开灯,惊呆了,只见客厅的落地窗被砸了个稀巴烂,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屑。

“晓斌,赶快报警。”周雨菲哭喊着叫道。

范晓斌愣愣地看着周雨菲,没有动,低下头,嘴里喃喃地吐出一句:“没有用的。”

“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对不对?”周雨菲瞪着惊恐的眼睛问。

范晓斌没有说话。

“上次你被人打,也是因为同一件事对不对?”周雨菲追问道,“你为什么老是瞒着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吗?”

范晓斌正欲开口,突然感到大腿间一阵剧烈的酸胀,这疼痛来势汹涌,迅速蔓延,扩散到整个下身。他痛苦地蜷曲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捂在**。

“怎么了,晓斌?”周雨菲赶紧蹲下来,想扶住范晓斌,已经来不及了,范晓斌一屁股坐在碎玻璃屑上,他顾不了这些了。尖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臀部,一道殷红的血渗出来,周雨菲在旁边尖叫起来,范晓斌不住地摇头,示意周雨菲别动他。

范晓斌在地板上坐着,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周雨菲紧紧地抱着他,好一会儿,这种酸胀感才开始一点一点地褪去,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刚刚化解脱身,一阵熟悉的轻松感恢复过来。范晓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周雨菲关切地看着他,问:“好一点了吗?”

“嗯。”范晓斌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周雨菲别过脸去,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菲儿,别哭,是我不好,我举报的事连累了你,这些都是那伙要报复我的家伙干的。”范晓斌抚着周雨菲的脸,内疚地说。

“不,这不怪你,你是对的,。我说过,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范晓斌欣慰地拍着周雨菲的肩,周雨菲突然站了起来,喃喃地说:“你别动,我给你去拿药,你的屁股被玻璃划伤了。”

直到很晚,他们才睡下。

早晨,范晓斌睡得死死的,周雨菲忙碌了一阵,发现房间里还没有动静,就跑过来叫:“都7七点半了,快起来吃早餐,吃完了我就送你上班去。”

范晓斌一骨碌爬起来,不小心把屁股上的伤口压了一下,疼得皱了皱眉,马上跑到卫生间去洗漱,三下五去二三下五除二,吃完早点。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下楼。

远远地,周雨菲看见自己的轿车前围了一群人,连忙放开范晓斌的手,挤上前去。

新闻采访车被砸得惨不忍睹。

周雨菲的泪水夺眶而出,当她回过头来看范晓斌时,只见范晓斌失神地看着车子。

她连忙过去拉范晓斌,范晓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周雨菲上车试了试,发动机还是好的,她便驾着这辆面目全非的小车,载着范晓斌到了他的单位。

范晓斌低着头慢吞吞地在走廊里走着,路过工程科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就缓下脚步。

“范晓斌真亏大了,当一个无权无利的项目协调办主任,真是划不来呀。”一个科员说。

“他还值得可怜啦?活该!他害得我们全市人民背上五亿元的债务他害得我们全市人民背上5亿元的债务,害得省厅和我们局的关系搞僵。我跟你们说呀,现在市里盯他盯得特紧,你们切莫不要撩黄蜂蛰眼肿,和他沾上边绝对没好日子过!”黄必树的声音。

“黄科长,那样做也太势利了吧。”另一个科员说。

“我给你们说,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势利社会。”黄必树宛如一个智者,向他的崇拜者教导道。

范晓斌冷哼一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茶,看了当天的报纸,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上,觉得特别心烦。他在办公室踱起步子,依然感到空虚无聊,抬眼看见小孙桌子上的扑克牌,想起了以前读大学时,经常玩的用扑克牌算命的游戏,就铺陈开,算了一单,晦气,又算二单,依然时运不佳,再算三单,运气更差。他一把抓住牌,使劲地扔进垃圾桶,狠狠地踢了垃圾桶一脚,垃圾桶晃了几下差点翻倒。瞥一眼台历上的钟,接近下班,他“哐”地一声把办公室铁门关上的一声把办公室铁门关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走在大街上,范晓斌正挥手招出租车,突然涌上来四、五个大汉,不由分说,像饿狼扑食一样一齐扑过来,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向他,几个人边砸边骂:

“狗日的,叫你告密叫你告密!”

“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不得好死的东西,叫你告!”

范晓斌狼狈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这时,范晓龙突然从后面像箭一样冲过来,拼命地和那几个大汉对打起来。知道自己寡不敌众,范晓龙忽地从腰里抽出一柄尖刀,冷飕飕地闪着寒光,厉声道:“住手!”那几个大汉见他这种亡命的样子,作鸟散状。

范晓斌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晓龙,你怎么在这里?”

范晓龙扶起他,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在跟踪我?”

“我在保护你。”范晓龙横了他一眼。

范晓斌伸出手想替范晓龙擦掉脸上的血迹,被他挡开,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经打啊,拳头堆里趟出来的硬汉拳头堆里趟出来的硬汉,背几拳头就像人家在跟你搔痒痒。”

“走,我陪你到医院去包扎处理一下。”范晓斌关切地说。

范晓龙头一摆,说:“你别管我,我送你回家,以后每天我来接你上下班,我倒要看看有哪些王八蛋再敢动你。”

“我跟你说,我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要你掺和进来。”范晓斌冷冷地说。

“你这说的是一句狗屁话。”范晓龙骂道,挟着范晓斌向家里走去扶着范晓斌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