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讀名篇

魯迅在骨子裏其實是一個浪漫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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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者:遲子建

《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編輯

遲子建,1964年元宵節出生於漠河,1983年開始寫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一級作家,已發表文學作品四百餘萬字。曾獲得魯迅文學獎等多種文學獎,部分作品被譯成英、法、日文等出版。本刊2003年曾轉載過她的《酒鬼的魚鷹》。

《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編輯(以下簡稱北):對於一個卓有成就的作家來說,心中喜愛的文學大師肯定不止一個,選擇時應該有所思想和挑選,你最後為什麽選擇了魯迅?

遲子建(以下簡稱遲):不是我選擇了魯迅,而是《文本典藏》選擇了魯迅。這個欄目如果沒有魯迅登場,就像一場大戲的演出主角缺陣,總會讓人惆悵的。因為“文學的”魯迅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魯迅是白話文寫作的先驅者,他的“中國式”的語言能讓我們與之達成和諧,產生共鳴。不像翻譯小說,我們很難體會到其“原始語言”的魅力。所以盡管我心中還閃現過拉克斯奈克的《青魚》,顯克微支的《燈塔看守人》以及亨利·勞森的《一條上了炸藥的狗》等我喜愛的短篇,最終還是決定評點魯迅先生的作品。

北:魯迅作為中國最令人敬畏的文學大師,他的作品很多,你為什麽選擇了魯迅既不呐喊也不彷徨,而且不絕望甚至比較平淡的《社戲》?這是一種怎樣的內心應答?

遲:其實在選擇篇目上我也很躊躇,從純小說的意義來講,《社戲》不如《孔乙己》《風波》《阿Q正傳》以及《祝福》。《孔乙己》為舊中國的讀書人塑造了一個雕像,這尊灰色的雕像是永恒的;《阿Q正傳》是浪漫主義的史詩;而《風波》則充分展示了魯迅作為一個思想家,他對社會變革引發的人性“變革”的深刻思考。《祝福》呢,它與《孔乙己》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們都涉及到了人在自尊被剝蝕後由“青春”而走向枯槁和寂滅的過程,魯迅先生深刻地揭示出了產生孔乙己和祥林嫂這樣悲劇人物的黑幕。它們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可以說是“青史留名”,讀者甚眾,影響甚廣。我注意了一下魯迅這些小說的創作年代,1919年他寫作了《藥》,1920年有了《孔乙己》《風波》,1921年《故鄉》與《阿Q正傳》問世,他連續完成了幾部重要的展示“呐喊”和“彷徨”的作品後,《社戲》在1922年悄然登場了。我覺得《社戲》是他為這一係列作品道的一聲“晚安”,很柔軟,很安詳,像是一首小夜曲,充分體現了一個文學家骨子裏的那股憂愁和浪漫的情懷,格外感人。我特別想提醒讀者注意魯迅作品中所散發著的這樣一種“至純至美”的氣息,要知道,沒有這樣的情懷,是產生不了我剛才提到的那些代表性作品的。從這個意義來說,我選擇了《社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