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讀名篇

菲雅爾塔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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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著 於曉丹 譯

池莉 批注、評點

菲雅爾塔的春天多雲而且晦暗。一切都很沉悶:懸鈴木的花斑樹幹,杜鬆灌木,柵欄,礫石。遠遠望去,房簷參差不齊的淡藍色房屋,從山脊搖搖晃晃地爬鋪上斜坡(一棵落羽杉指示著道路):在這片水氣騰騰的遠景裏,朦朧的聖喬治山與它在繪畫明信片上的樣子相距得越發遠了;自一九一○年起,比方說吧,這些明信片 (那些草帽,那些年輕的出租馬車車夫)就一直在它們的旋轉售賣支撐架上,以及在表麵粗糙的一塊塊紫晶岩石和美妙的海貝殼壁爐台上,招徠著那些旅遊者。空氣中沒有風而且溫暖,隱隱約約有一種燒糊了的獨特味道。海水中的鹽分被雨水消溶了,海水比灰色還淺,是淡灰綠色的,它的波浪真是懶怠得不願碎成泡沫。

三十年代初,就在這樣的一天裏,我走在菲雅爾塔一條陡直的小街上,所有的感覺都敞開著,我發現自己立刻吸收進了一切:貨攤上的那件洛可可式海生作品;櫥窗裏的珊瑚製基督受難像;一家巡遊馬戲團垂頭喪氣的海報,那紙上粘濕的一角脫開了牆麵;石板藍色的舊人行道上,尚未熟透的橘子的一小塊黃色的皮,它間或還殘留著對古老的馬賽克圖案的一種褪色的記憶。我喜歡菲雅爾塔;我喜歡它因為我在那些青紫色的音節溪穀裏感覺到了大多數小花朵的褶紋甜蜜又暗淡的潮濕,還因為一座美麗的克裏米亞半島城鎮像高音似的名字被它的中提琴重複著;而且因為就在它濕潤的大齋節的昏昏欲睡中有一種東西,它尤其能療治一個人的靈魂①。因此我很高興又來到這裏,從相反的方向步履艱難地爬上山,往溝槽溪水那邊走去;我未戴草帽,我的腦袋濕了,盡管我在襯衣外麵隻穿了一件輕薄的馬金托什雨衣②,我的肌膚卻早已充滿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