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团团长汤永兴在跳舞场一眼看中陈红儿,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汤永兴的母亲就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
“像这种混舞场的女孩,能是什么好人?”妈妈坐在小院里剥毛豆,一边跟儿子说着话。
儿子说:“妈,她不是混舞场的女孩,她只偶然陪朋友一起去跳舞,也没别的爱好,平时就在家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真的了解她?”
“了解。”
其实,说是了解,其实未必真的了解,他跟陈红儿认识才三天,二人如干柴遇烈火,一下子好起来,天天见面不说,一眼看不到对方就想得慌。但有一个关键点还没解决,红儿其实是有孩子的人,她跟汤永兴约会,她把这个关键点给隐瞒了。
她太喜欢汤永兴这个人了。从看到他第一眼,胸口就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喜欢归喜欢,但她自知自己的条件很一般。她虽说没有正式结过婚,却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现在她出才跟汤团长约会,孩子是由保姆孙姨看着的。
“小姐,晚上早些回来啊!小虎要找妈妈的!”
一大早,她打扮漂亮了往外走,孙姨追在后头再三叮嘱。唐小虎没爸爸,妈妈这要是再走失了,这孩子怎么办?孙姨只是一个帮佣的老姑娘,养活自己都困难,要是再带上一个小孩子,那她真是没活路了。
孙姨帮佣多年,用一只眼睛看,都把女人看个清清楚楚。陈小姐自己的带个娃,娃他爸不是死了就是有家的。后来一打听,果然是被日本人杀害了。也是可怜人啊!孙姨就没要太高的薪水,取了个平均值。
她想:唐小虎才五岁,如果陈红儿在苏州生活稳定的话,这孩子总要有人带。陈红儿告诉孙姨,她的工作是大老板的秘书,如果大老板的事业发展得好,她会得到很多钱。
孙姨相信了她。她们也相处得很好。本以为日子会细水长流地过下去,可跳个舞画风好像就变了,她每天早晨在镜前画细细画个淡妆,拎她最喜欢的白色格纹手提包出门,人走了,家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她这不是去见男人,是去干什么?
巷子里的花都开了。
陈红儿走在青瓦白墙的幽长巷子里,看墙边的小粉花开得一蓬蓬、一簇簇的,心情也像那些小花一样,开得正烈。她都等不及了,下一秒就要想见他。想不到人生转角处,她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汤永兴的一切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他高高的个子,挺拔俊朗,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怎么办?我爱上他了怎么办?”
她像说戏文似的面壁而语,对着院子里的白墙说话。白墙上垂下来的那些花轻抚着她的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她真想跟着他远走天涯……可是不行,还有孩子。她不能人间消失啊,她要给孩子找个好人家。
孩子的事陈红儿并没有告诉汤永兴,因为在汤团长眼中,她就是一个纯洁无暇的姑娘,不可能有婚史,也不可能有孩子。
他们又在军官俱乐部见面,这一次是吃午餐。
汤团长说这里有一种很特别的鱼,让红儿来一起尝尝。问他是什么鱼,说是见了面就知道了。去赴约的路有点长。车身颠簸,树影摇动。陈红儿坐在黄包车上,翻来覆去差不多把自己这一生都想了个遍。她想到唐鹿鸣到苏州来开分厂,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幻想。如今却是天人永隔,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
陈红儿侧过脸来看那天边的云,云层翻涌,忽然变出个笑脸来。
她知道,那是他躲在云层后面在看她,她也伸出手来,在胸前小范围地冲他挥挥手。她对曾经的爱人小声说:“亲爱的,我要去投奔下一段爱情了,请你保佑我吧!”
话音未落,天上的云竟然变了样子,收起笑脸。一片乌云过来,天空竟然噼里啪啦下起小雨来。
汤永兴就站饭馆门口等她。
见天空下起雨来,他手中变出一把透明伞来给她撑着,那一刻,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擦出火花。
进得店来,引她入座。一个雕花四围的小雅间,圆桌上已经放好了四样菜。汤永兴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也就自作主张先点了。”
“不是说还有鱼吗?怎么没见有鱼?”
“鱼?噢我说的鱼不是一般的鱼,它是一种毒鱼,你敢吃吗?”
“是河豚吗?有什么不敢吃的,我这人,胆子可大着呢!”
听了红儿的话,汤永兴只觉得带劲儿。这女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倒是个烈性子呢!席间,那“毒鱼”果然被端上桌,陈红儿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就往嘴里送,汤永兴一伸手抓住红儿的手,说道:“哎呦!红儿,你还真吃呀?”
“怎么不真吃?我先来试试,要真有问题,死的是我。”
汤永兴被她的话感动了,双手握住她的手,眼泛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