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糖厂的机器正紧张地运转着，发出轰轰的响声。流水线上的糖果翻腾跳跃着，从上游快速流动下来，像一条彩色的河，又像一个个穿华丽衣服的小人，跳跃而来，兴高采烈。鹿鸣糖厂的新品巧克力黑丝露经过试运营，得到市场认可，现已投入生产。这款巧克力的配方全上海只有“鹿鸣糖厂”有，所以显得格外稀缺，市场上常常卖断货。
黑丝露是由意大利技师大卫参与研制的，糖果在欧洲人口味的基础上，又特别照顾到亚洲人口味，甜度适中，香气更加浓郁，有丝滑如缎的质感，这种质感在从前的糖果口味中很难找到。
唐如雪正在糖果车间巡查，陪在她身边的是几个糖果车间的负责人。其中有一个胖子名叫区大发，新产品的生产线由他负责。
“唐总，这种新口味的‘黑丝露’在市场上很受欢迎，正在加紧生产。”区组长边走边说。
唐如雪说：“这种巧克力父亲主持研发了很久，付出了心血，在上海也是独一份，你们要恪尽职守，把产品质量抓上去。我们……”
这时，糖果车间的过道上急匆匆冲过一个人来，此人红裙燃燃如火烧，小腹微凸但还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样子有些吃力，因为冲得太快险些摔倒，区大发上前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唐总，你听我说！”红裙女子气喘吁吁对唐如雪说。
“这是哪来的人啊？我们正在工作，机器在运转，很危险的！保安！”
唐总大喊了几声，保安这才歪戴帽喘着粗气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唐总，这女的跑得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
唐总厉声训斥道：“你跑步及格吗？连个孕妇你都追不上，你还能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唐、唐总不要开除我呀！我这就把她轰出去！”
“慢着！”唐总说，“这位女士既然千辛万苦地找了来，一定有她的苦衷，跟我来吧！”
红儿连忙作揖称谢，并且狠狠地瞪了保安一眼，吓得保安打了一个激灵，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场面滑稽，引得在场人哈哈大笑。
唐如雪心里却很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了这样一个大肚子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在前面走，那女子在后面跟，像片赶不走的影子，穿过玻璃走廊的时候，她忽然想到父亲，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说不定我误会牛震天了！”
身后那女子好像听见了唐如雪脑袋里的声音，立刻说道：“是的，唐小姐，你误会你未婚夫了！”
“我误会他了？”
“是的。”
二人到达办公室，气氛好起来。唐小姐请红儿入座，让秘书泡茶给她喝，又问她几个月了，能不能喝茶，不能喝茶的话换凉白开也是可以的。
陈红儿坐在沙发上，右手扶着自己的肚皮，摸着转圈圈。
“几个月了？”
“三个半月了，估计小人人都成形了。”
“恭喜你要当妈妈了！”
“不想知道这是谁的？”
“让我猜一猜啊，你说你是苏州人，而我家糖厂在苏州也有分厂，莫非是……”
“猜对了！”
“噢，这么说我要有弟弟了？”
“啊！唐老板说你家三个女儿，你妈一直生不出儿子。这不，我肚皮争气啊！”她轻轻拍了两下肚皮继续说，“我给你们唐家生个儿子！”
唐如雪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呸！现在的姑娘可真够不要脸的！大着肚子找上门来讹钱，要脸不要脸？”
“我知道，你要骂我不要脸，可我也是没办法！咱俩年纪差不多大，我要是你，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也不会跟了像你父亲那个年纪的男人，心甘情愿给他生儿子，我也是没办法呀！我要是你，有钱又漂亮的大小姐，有工厂、有产业，有钱，有面子，那我也要找像牛司令那种人，可惜啊！我不配！你和他好吧！是他让我来的！”
“条件呢？”
“我现在住在和平饭店，很不方便，开销又大。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条件是先别让你母亲知道，我怕知道以后她会不甘心来闹。不管怎么说，我想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你可以骂我不要脸，但他是一条小生命呢，有权来到这世界上的。”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事情竟然就这样谈成了。红儿从糖厂出来，手搭凉棚望望天，觉得天空格外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