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家花园搬出来,唐家上下所有的都变得谨小慎微,母亲以前是强势而敏感的,仗着唐家花园是她娘家的陪嫁,她处处逞强,对丈夫强势,对孩子严管,对佣人严厉。这回丈夫突然被日本人杀害,朱丽安像被人突然用棍子敲头,悲伤之余突然一下子醒过梦来。
她知道老爷被害从根上倒,还得怪那个路春秀和她的儿子路有天。
没有路有天,就没有他那个祸害精女朋友金热娜。
没有路有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一天,丈夫唐鹿鸣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朱丽安也像往常一样拎着他的公文包送他到门口,想要说句什么,但又欲言又止。他伸手摸摸她的耳朵和耳垂玛瑙耳环,说:
“这副耳环好看。”
“红玛瑙的。”
“不愧是珠宝堆里养出来的女子,太有品味了。”
朱丽安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腕说:“怎么忽然对耳环感兴趣了?以前从来没有。”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还是我。”
唐鹿鸣说:“等着我,晚上我回来一起吃饭。”
“好。”
没想到夫妻间这样一段简单的对话竟是绝别。早上好好地去上班,晚上被人抬回来的竟是一具尸体。白布裹身,表面看没有血。
她弯下腰,感觉有一滴血从空中滴落下来,掉在白被单上,朱丽安伸手一摸,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颗耳环,早上他去上班,还夸这对耳环好看,原来是另有深意的啊!
她哭了。泪如雨下。
紧接着她看见许多只樱桃形状的玛瑙耳环从空中掉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白被单上,触目惊心。
“夫人,别哭了,仔细你的身体。”
路春秀忽然像片影子似地出现在夫人身后,紧贴着她,却好像没有呼吸似的,无声无息地贴着她。
“路妈,我怎么能不哭呢?这早上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变成这样!”
她掀开那层白被单,只见尸首上百孔千疮,布满弹孔。它们一起涌出血来,朱丽安拿纱布去擦,擦了这里又丢了那里。她已哭不出声来,声音沙哑,叫了一声“鹿鸣”。路春秀一把扶住快要晕倒的夫人,将她连拉带拽弄上楼。楼上卧室,光线有些昏暗。夫人躺在大**,突然对路春秀说了声“谢谢”。
“不谢!”路春秀对夫人说:“都快相处一辈子,夫人您怎么倒是客气起来了?”
“春秀,你看看我这身体,老爷的后事你多搭把手,多操持操持,你该得到的,我一样也不会少了你。”
“夫人,都这种时候了,还说什么得与失?老爷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如今老爷遭遇不测,这个家还得靠夫人您撑下去呀,大小姐、二小姐再能干,他们毕竟是孩子,姑爷又上了战场,生死不知,这是唐家最难的时候,咱们可得挺住啊!”
夫人握住路春秀的手,什么也不说了。
朱丽安与路春秀,二个女人关系极其微妙。
朱丽安娘家是开珠宝店的,大户人家,富裕,体面,出嫁女儿时陪嫁了一幢花园洋房,一起跟过来的还有两个丫鬟:春秀和春桃。春桃后来跟一个厨师私奔去了北平,剩下春秀一直跟在身边,从小丫鬟一路升到总管,二人关系不疏不密,有规有矩,还算得体。
但有一件事是横在她俩之间的一根鱼骨,那就是老爷唐鹿鸣。
朱丽安很爱老爷,又是富家小姐出身,骨子里是有些霸道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的夫君,连公司里的秘书都一律换成男秘书,不让他接触任何新的女性,像把“小银人儿”放进真空的瓶子里,不接触外面空气,总不至于氧化生锈吧?
可她万万没想到,“小银人儿”旁边就有氧化剂,这个人就是路春秀。
其实,路春秀跟老爷有染,从一开始朱丽安就是知道的。当然,她没有亲眼看见,她凭的是直觉。那个下大雨的晚上,唐家花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成谜。
朱丽安也做过各种各样的猜想,老爷和她,有还是没有,成了一个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路春秀。
“路姨,我问你一个问题,老爷待你怎么样?”
“老爷待我自然是好的。”
“噢?怎么个好法?”
“怎么个好法我也说不清,夫人,我是跟您一起来唐家的,我是怎样的人,您是了解的。”
“了解是了解,但有时候人都是会变的。”
“我不会。”
“不会就好。”
朱丽安记得这种对话进行过许多次,但仍无法消除她心中的疑虑,她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要是有亲密关系会隐藏这么久?直到路有天的出现,一切明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