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書新編

一九五四年三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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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孩子:這一回你隔了差不多二十天才有信來,因為我一直鬧病,很擔心你也病了。我從三月十二日起好好歹歹一連發燒發了三四次,而且每次熱度都很高。上回熱度退後有過一封信給你。不料二十二日下午又來了高熱度,林伯伯聽了肺,說是氣管炎。幸而隔了一天半就退淨,隻是身體屢經打擊,一時恢複不過來。

在公共團體中,趕任務而妨礙正常學習是免不了的,這一點我早料到。一切隻有你自己用堅定的意誌和立場,向領導婉轉而有力地去爭取,否則出國的準備又能做到多少呢?—特別是樂理方麵,我一直放心不下。從今以後,處處都要靠你個人的毅力、信念與意誌—實踐的意誌。我不再和你說教條式的話,去年那三封長信把我所想的話都說盡了;你也已經長大成人,用不著我一再叮囑。但若你缺少勇氣的時候,盡管來信告訴我,我可以替你打氣。倘若你心緒不好,也老老實實和我談談,我可以安慰安慰你,代你解決一些或大或小的煩惱。關於××的事,你早已跟我表明態度,相信你一定會實際做到。你年事尚少,出國在即;眼光、嗜好、趣味,都還要經過許多變化;即使一切條件都極美滿,也不能擔保你最近三四年中,雙方的觀點不會改變,從而也沒法保證雙方的感情不變。最好能讓時間來考驗。我二十歲出國,出國前和你媽媽已經訂婚,但出國四年中間,對她的看法三番四次地改變,動搖得很厲害。這個實在的例子可以做你的參考,使你做事比我謹慎,少些痛苦—尤其為了你的學習,你的藝術前途!

另外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就是我一生任何時期,鬧戀愛最熱烈的時候,也沒有忘卻對學問的忠誠。學問第一,藝術第一,真理第一,愛情第二,這是我至此為止沒有變過的原則。你的情形與我不同:少年得誌,更要想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更要戰戰兢兢,不負國人對你的期望。你對政府的感激,隻有用行動來表現才算是真正的感激!我想你心目中的上帝一定也是Bach[巴赫]、Beethoven[貝多芬]、Chopin[肖邦]等等第一,愛人第二。既然如此,你目前所能支配的精力與時間,隻能貢獻給你第一個偶像,還輪不到第二個神明。你說是不是?可惜你沒有早學好寫作的技術,否則過剩的感情就可用寫作(樂曲)來發泄,一個藝術家必須能把自己的感情“升華”,才能於人有益。我絕不是看了來信,誇張你的苦悶,因而著急,但我知道你多少是有苦悶的,我隨便和你談談,也許能幫助你廓清一些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