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春秋

第四十回大出丧盛称鸨妇殡小献谋聚议燕子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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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湘老七见了她兄弟,倒先自一派言语。蔣保根道:“娘的许多东西呢?”湘老七沉下脸道:“她还有什么东西呢?这几年工夫自己吃鴉片和病中所用也就七打八了,余下幾个钱,老实说是我女兒做主。她辛苦了一世,死后一切丧事要好看点的了。等丧事完毕后,我自有一篇帐交给你,你放心好了。”蒋保根听得如此说也不言语。他一向见了他阿姐是怕的,见了石牌楼更是望风远避,如何还敢说什么。

可是湘老七对于她娘饰終之典却极力的鋪排场面。一切寿衣寿材那是在病中已经安排好了。上海租界上的规矩,不能把棺材停在家里。湘老七的娘三天之后就预备出殯。湘老七主张仪仗要盛,什么开路神、马六冲、對子马、和尚道士、内外执事、各色亭子、孝子的功布、灵柩上龙头凤尾,色色都要,还要用十六个人抬棺材。到底那石牌楼是前清做过官的人,他说:“别的都可以,就是那功布和龍头凤尾,那都是有品级的人方能如此,你要用这个未免太僭了。”湘老七道:“这话我不信。我听得民国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品级,一概都是平等,还有什么谁可以用谁不可以用的。从前小林絳仙的娘死了不是也用了龙头凤尾?只要有钱,谁也不能使用呢!那个拉胡琴的大头不是开了红白赀器店吗?我从前问过他,他说民国时代没有什么一定章程,怎么不可以用呢?”

石老头子别不过她,只好让她去胡闹。可怜湘老七的娘家没有什么人,虽然她娘还有几个老姊妹,她们的景况都比湘老七坏。一则湘老七自以为嫁了人,平日不和她们来往了;二则她们自己也不高兴来,却嫌湘老七母女两人待人太刻啬,所以送丧的女人除了湘老七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幸亏湘老七的姊妹多,说我娘面上没有人了,到明天极盛的仪仗后面却没有送丧的人,似乎太没有面子。我已雇了许多汽车马车,请你们大家来捧捧场面。这许多姊妹平日觉得常常到湘老七家里,夜饭也扰她儿顿,此刻她请我们送丧,难道就好同绝吗?这时他们便和吃喜洒一般,大家打扮得齐齐整整素素净净,到湘老七家去送丧。

且说澜老七的娘出殡的那一天,恰巧是个礼拜日。她的报丧条子到处乱飞,连秀宝那里也送了一张;上面却只有一张红签条,写的是柳逢春少爷陆秀宝小姐,可谓不伦不类。后来湘老七又叫人打了一个电话来,意思也要教秀宝去送丧。秀宝本当要去,但是自己觉得这个肚子大了,有些儿不好意思。其实那时候也不过三个月的身孕,要是不说穿人家也礁不出,只因为她自己疑心了这肚子,觉得越看越大,只得说我实在有病,不能来了,但柳少谷是必来的。劝劝七阿姐不要太悲苦,不要哭得太厉害,自己身体也要紧的。过一天我再来望她。

那天秀宝就催促小柳到湘老七家里吊孝帮忙。小柳起初还不肯去,秀宝说:“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的?这不为我面上,是为你的姑丈面上,你也该去磕一个头,帮帮忙。将来你仰仗姑丈的事很多咧。”小柳方始去了。湘老七甚为感激,因为女客有了,男客还是很少。这天小柳去帮了一天的忙,石牌楼也赞他很灵活。虽然秀宝没有去,女客送丧的已有十一人之多,一个个打扮得淡妆素服,大出风头。她们穿的白衣白裙都是身材紧窄,十分飘逸;人家瞧了不是《白蛇传》里的白娘娘,便是《蝴蝶梦》里的庄子夫人;坐在送丧的马车里,只是叽叽呱呱的笑。这一天湘老七的娘出殡特为工部局里领了照会,行经大马路。大家说看大出丧啊!大出丧啊!大家以为不是前清尚书阁老的太夫人,也是民国总理总长的老太太,及至在功布里把这位蒋保根张了一张,说只有一位少爷,年纪还轻咧。这位老太太真是好福气。一路看大出丧的人很为拥挤,路上有两位先生却在那里谈论。一位先生道:“现在上海滩上大出丧也太多了,不论阿猫阿狗都是大出丧。前天某宅有位公子,因为他的一个心爱的姨太太在堂子里讨了来不到两年就死了,也是大出丧。这就不该了。象这位老太太年高德劭,那就应该生荣死哀一下子了。也不知是守节抚孤,也不知是教子成名,才得死后有这个荣显。你不见他的盛灯上是写着蒋府,不知是哪一家蒋府。”一位光生道:“现在只要有几个钱,谁也不能大出丧?你不瞧见吗,当色打听的也可以大出丧,当白相人的也可以大出丧,这一家也不知是什么路数。但是我却赞成大出丧,”那位先生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位先生道:“你有所不知,每一次大出丧揣旗打伞的就要用不少人,这班小瘪三叫花子就有事做,一天也可以得到几个铜板,聊以果腹。”

不言路人谈论,且说湘老七的娘的灵柩暂厝新闻路平汇公所,是每年出几十块钱一个很优异的地方,原来上海地方不但是活人住的地方贵,就是死入住的地方也随之而贵,不但是那个市廛热闹之区有人满之忧,那各公所各会馆也早已有了尸满之忧,因此上海的一班长袖善舞的商人,知道有一种求过于供,应该做一种投机事业,便开了不少的死人旅馆,倒也很可发财。你想这活人旅馆一间屋子里只能容一个人,或者多至两个人;那死人旅馆一间屋子里就可以容多少的死人。活人还有种种应用的器具和一切的动作,如吃饭、睡觉、洗澡、撒厨之类;死人是一动不动的在那里,也不会糟蹋你房主人屋子,这是何等安静的房客啊!活人欠了房租,房主人也把他驱逐出去,他们却要抗议;死人欠了房租,起初也追追那死人的亲属,倘然那亲属置之不理,也就老实不客气杠棒绳索把那死人连他附身的棺木竟抬到义阡上去了。因此这几年来,上海地方什么公所什么会馆开得不少,细考他的究竟都是死人旅馆,专门造了房子给死人住的。象平江公所便是一种高等的死人旅馆,宛如活人住的东亚、大东、一品香、远东之类。

闲文少叙,且说湘老七的娘出殡到平江公所,十分闹热,连路祭也有好几处,都是湘老七捐资托人办的。可谓盛极一时。到得回吉以后,湘老七便给他兄弟开谈判。说他娘连年以来也都是空的了,稍为有点首饰,病中用去一半,丧中用去一半。就是你姐夫也贴得不少,我是没有钱的,但是这一番也把一副钻镯兑了四五百块钱贴在里头用了。

蒋保根道:“我记得娘有一笔款子交付姐夫存庄生息。从前有个折子,藏青色的面,还贴上金纸,上面写着蒋太记三个字咧。”湘老七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道:“此刻还有吗?早就用完了。这是一个活存的庄折,老太太今天也取一百,明天也拿二百,你道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吗?现在姐夫说他垫的钱也不要你还了,我用去的钱看娘面上我也不算了。还剩有三百几十块钱,儿只箱子里自从她死后我也没有开过,不知她还有什么东西。我把钥匙都交给你,你自己去看罢。倘若娘还有什么首饰以及私房,那是你的造化了。”蒋保根起初听得姐夫垫了多少,阿姐又用了多少,好象要向他紫欠一般,后来听得他阿姐说出还有三百几十块钱多,他心里先自一定。他想,我成百的洋钱久已没有看见过了,现在居然有三百几十块钱,当然可以好好儿的一用。还有娘的箱笼物件,里面也不知有多少,就是没有私房,至少也值一千多块钱。那就不够我几个月的浪费吗?他嘴里不说,心里却打这个主意。湘老七又道:“不过,我有一句话要给你说,从前因为娘没有死,你姐夫讨我的时候预先说定了的,我只有一个母亲要住在一块儿的。有约在先,他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娘已死了,情形与前不同。你又不争气,从前做出这个事来,我是很要争气的人,他们屋里的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说我们是堂子里出身的人,再要落一些什么在他们眼睛里,更要给他们一个嘲笑的资料咧。我劝你另外租一间房子,把老太太的东西都搬了去。最好做了一个亲,男勤俭女做起人家来,我们姓蒋的祖宗魏饭也有了,何必要依傍人家呢?”蒋保根道:“搬出去就搬出去好咧,省得以后多噜苏。”其实蒋保根也情愿搬出去,他的意思是一种不长进的意思。他想,住在一起倒被他们监视着,有种种的不方便;不住在一处,我要怎样便怎样,可不是自由的多吗?湘老七道:“那末你倘然要搬出去的,快些儿去看房子,愈快愈好。等老太断了七座台,就移到新屋里去了。”这时蒋保根把他娘的箱子只只打开,哪里有什么私房、什么首饰,连几件值钱细毛皮货也没有了,只留着几件老羊皮衣服,有皮无毛的灰鼠、不值钱的珠皮及假银鼠倒也有几件,此外都是那些古董衣服。却发见了一只拜匣,蒋保根很为欢喜,以为拜匣里总有什么东西了,开出来却见有几个钱已付清的存折,人已死过的借据,最后检着一张自己的卖身文契,其余虽然有些破坏断折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值钱的。蒋保根自然有些失望,幸亏他的欲望不大,就是这三百多块钱几只破箱子也似出于意外的一般。居然也看了人家一间客堂楼,把那东西搬了过去。自己还是天天到那燕子窠里来。

且说那个燕子察近来生意倒很发达。那个老板姓杜,表字乐仁。他的老子在前清时代做过道台,因为贪赃枉法,概职问乡,却就在上海住了。看官们要知道,这贪赃两字到如今没有一个定论,贪几十两银子、几百两银子也是贪赃,贪几十万银子、几百万银子也不过一个贪赃。凡是以做官起家发财的哪一个加不上贪赃两字?偏偏这位杜乐仁的老子贪赃的本领不高,把那中国做官法门最要紧的一种科学贿赂学不甚十分斫究,为了一千多两银子的小贪赃案把功名革掉了。不过在前清时代五六十年以前一千多两银子的赃款也不能算小,不比到民国时代那些军阀家动辄资财一千万元,这就把一千多两银子看得如太沧一粟了。那杜乐仁的老子单单生下杜乐仁一人,小时节非常溺爱,也不大拘束他。到了年长时候也不曾好好读书,从小就给他捐了一个功名,预备将来还是仕途中人物。本来他宦囊无多,就只在上海买了一所房子居住,不到几年也就归道山了。要是在别人呢,贪赃枉法回来的,在上海做一个寓公,人家一样的尊敬他,他也一样的摆架子,一样的可以干涉种种事情,一样在交际社会高谈阔论。杜乐仁的老子未尝不想如此,无奈他一则运气不好,二则人缘不佳,因此挤不上那个废官社会里去。杜乐仁的老子临死的时候,吩咐他的儿子:把上海那所房子卖掉了,就回到家乡去住。他也知道这位贤公子一无能耐,上海地方又不经几年的洗里,可是这一座房子也早已押在人家,以上海连年地价的增长,现在或是找绝或是出卖,还可以多一万几千块钱。到乡下去买几十亩田,省吃俭用尚可以敷衍度日。无奈这位少爷不听老太爷遗嘱。他是个嫖赌吃喝样样占全的人,更捐上一个芙蓉城主的头衔,还讨上一个素有烟瓣的姨太太唤做金风仙,他哪里还肯回到乡下去做那“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事业?房子果然也卖掉了,一万几千块钱也不够两三年的挥霍。渐渐的把所有零碎东西今天卖一样,明天卖一样。他的母亲倒是好福气,在老太爷故世的前一年死了。他的夫人倒是个名门之女,瞧他神气不对,带着他八岁一个儿子住在娘家和他断绝往来,让他们去闹去。只是这位姨太太很忠于他,却是效死弗去。起初呢,一灯一榻,望之如仙;到后来,半冻半饿,看来象鬼,实在是捱不下去了。幸亏他的烟友很多,他那里的烟也还好,他和这位姨太太也是前世的姻缘,象陈老六写帖子的这许多烟愚弟·商墩,说我们横竖别地方也要去吃烟的,倒不如照顾杜乐仁去。一则大家和他是老朋友,而且他也是一个好出身,瞧着他如今常常的夜饭米也捞不着,着实可怜。二则他住的房子倒也还安静,在一个弄堂角底里,房子虽不宽畅,也可以摆两三只烟榻。听说他那个同居人家要搬场了,要他租了下来就成了,我们大家贴补他些。还有一样便利之处,他虽然有家眷,可是他这一位姨太太从前我们也一向都认得的,况且是在堂子里出身,并不要什么避嫌:一榻吃烟就一榻吃烟,说说笑话就说说笑话,这也觉得随俗了许多。和杜乐仁一说,杜乐仁说:“承诸位照应我,我哪有不愿意的。但是我没有这许多器具。”大家说我们既然帮你,自然要完全帮成功。缺少器具,我们那里借些好了。”

从此以后,杜乐仁的燕子窠就悄悄地开幕了。开幕以后,生涯很好,可称得“榻上客常满,盘中烟不空。”还有别处地方来挑膏的,也络绎不绝。除了杜乐仁和他姨太太两人的自吸以外,连那房钱吃用都在里面开销。到他那里吸烟的人倒都是上流社会人多,其次就是不上不下却在上海滩上有势力的人。这里头商人也有,官场也有,医生也有,律师也有,报馆记者也有,还有许多年轻子弟,家里不能吃烟的便到这里来过瘾。因此燕子窠倒渐渐发达起来。后来这位金风仙又想出个法子来,说添几个女榻,就在她自己房间里。果然也有堂子里的信人,公馆里的太太以及各种社会的内眷上这燕子窠来。这个女榻也不过一种名目罢了,到底也不是那古人说的男女不同席,可是因为添设了个女榻,生意越觉好起来了。湘老七母女一向也和金凤仙认得,他们的燕子窠也曾经光降过,后来到了石牌楼家里,有时粮草不够到他那里随便可以接济,蒋保根因此也走熟了那个地方。及至蒋保根被驱逐了出来,也常常到他那里去。杜乐仁却马马虎虎,金鳳仙说我们的烟不能被人家白吃了去,这倒问问他阿姐怎么辦法。到后来湘老七允許蒋保根吃的烟由她那里会钞,不过有一个限制,每天只许他吃半块洋錢,倘要多吃,我们不管,叫他自己拿出钱来。因此蒋保根也不能多吃。杜乐仁见他没有事,

也叫他帮帮忙,倒也用得著的,因此蔣保根便实做一个烟馆伙計。这一回他的娘死了,告了几天假回去。第一个金凤仙晓得他手里有几个钱,以为这一次蔣保根必然要宽裕点了,及至他来了一问,什么也没有,只拿到三百几十块现钱。金凤仙情知是湘老七吃光了,也不便说什么。这时有一位当律师的姓高,号竹冈,人家呼他为高竹冈大律师,还有人把字音叫别了,便叫他敲竹杠大律师。他也是吸鸦片煙的,常常到杜乐仁那个燕子窠里来。这天他又来了,杜乐仁的小老婆陪着他在对面榻上吸鸦片烟谈天,却见蒋保根跑过来,腳上穿了一双白鞋子,头上戴着一项黑布小帽子,一个白结子。高竹冈道:“什么?你戴了孝咧。”金凤仙道:“他的娘死了,闹着盛出丧。你还没有知道嗎?”高竹岡惊詫道:“他的娘死了,盛出丧,我没有知道啊。是怎么一回事?”金凤仙道:“他的娘你猜猜是谁?”高竹冈道:“你总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我知道他的娘是谁?”金凤仙道:“说出来你就明白了,而且你还认得。便是嫁与石牌楼的那位湘老七的娘,保根便是湘老七的兄弟。”高竹冈道:“阿呀!我前天路上碰着的盛出殯意灯上写着蔣府的不就是他们家吗?”金凤仙道:“怎么不是?保根不是姓蔣吗?这里有许多人还是连名搭姓的叫他蒋保根咧。”蔣保根也道:“不差。前天的出殯就是我们家老太,我是被那功布四围遮住了,什么熟人一些兒没有瞧见。”高竹冈道:“嘎!还有功布。我道是哪一家公馆里的老太太,原来是……”说到那里,看见蒋保根站在面前,連忙缩代了,嘴里还咕哝道:“原来是湘老七的娘,那是我们认得的。”又道:“这样的大排场,这位老太手里一定有点手面咧。”金鳳仙道:“要是我们给她算算,嫁去了儿个讨人。还做了这许多年生意,还有湘老七这么一个人,至少两三萬的把子总有的了。现在听那保根弟说,病裏丧里都用完了,只剩了三百几十块钱的现款。几只箱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你道奇怪不奇怪?”高竹冈道:“只有叁百幾十块钱的现款?那正奇怪极了。想是她们老年纪的人喜欢买点金器藏在哪里,我想无论如何黄货终有点的。”蔣保根道:“哪有什么黃货,连金的粒屑也一点没有看见。”高竹岡道:“平日之间老太有没有戴出来,这是你应该看见的。”蔣保根道:“怎么没看见?單單金釧臂有好几副咧,有一测極重的是六两多咧。当初还记得有人说,蔣太太你这副錫头鼓在手上不嫌太重吗?教她改得轻一些,她还不舍得咧。不但是黄货啊,连珠鐲头也是有的,虽然珠子不十分圓整,可是也比黄豆小得有限。还有钻戒鑽圈哪一样没有呢?”高竹冈道:“现在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呢?”蔣保根道:“据他们说都由病中丧中用去了。他们还垫了多少钱咧。”高竹冈道:“你说的他们却是指谁呀?”蔣保根道:“便是我们的姐夫。姓石的,人家喚他石牌楼的;还有我的阿姐,叫湘老七。”高竹冈道:“那时候你怎么不在你娘跟前呢?”蒋保根愣了一愣,他不好说出自己偷了东西被他们那里驱逐出来,只得说因为我不常到他们那边去,好象我们娘儿子都靠着他们一般。再者我又吸上了一些烟,不大回去,所以不知道底细。高竹冈也明知道他是一种遁词,也不去追究他,但说:“这事你就吃亏了。你是他的儿子,你老太传下的东西不都是你的吗?一切就该你作主。就说是老太病中不能不用,至于丧事里当然是你作主,也可以省一点,何必这样的花费,多留几个钱用用不是好的吗?况且古人说的丧事中乎礼。你们这不中礼的丧事并不见得显焕,反惹人笑谈。省几个饯下来给你做做生意,讨一房媳妇不是应该的吗?蒋保很道:“这都是老七做主的。老七是她亲生的女儿,我是承继得来的,自然让她一些。”高竹冈道:“那倒不管,承继和不承继也是一样。你总给她穿孝守制,总是他的几子,你是有承继权的。她嫁出的女儿,她不姓蒋已经姓石,你才是姓蒋咧。老实告诉你…句活罢,你老太手里至少也有一万多,这是我们大家知道的。此番却被湘老七吃光大吉,这是有的。你这人也太好说话了。依我说,岂肯放她过门?这是铜钱银子的事情,岂可马马虎虎?况且你也不是个宽裕的人啊。”蒋保根道:“高先生这话对了,我岂是宽裕的人?,现在吊桶已经落在他们井里,这事怎么办呢?”金凤仙道:“高先生是个大律师,请他想想法子,他手里办得那种案子也多了。”高竹冈道:“你倘然真心要办,我也可帮你的忙。这种事情在我于里的确也办得多了。不客气说一句话,你也横竖是个光混,你总拿进几个钱,不会拿出几个钱。你要听我的调度,终不能叫你吃亏。”蒋保根道:“高先生肯带我的忙,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只是这么一闹,这一家亲戚完全是断的了。”金凤仙听了冷笑一声道:“你真糊里糊涂,他们此刻还当你亲戚看待吗?”

正是:苏秦已叹黄金尽,阮籍谁施青眼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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