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小序雲:
哀寃民也。
詩雲:
豈無雕與鶚,嗉中肉飽不肯搏。亦有鸞鶴群,閑立颺高(寅恪案,全唐詩「颺高」作「高颺」。)如不聞。秦吉了,人雲爾是能言鳥,豈不見雞燕之寃苦。吾聞鳳凰百鳥主,爾竟不為鳳凰之前致一言,安用噪噪閑言語。
寅恪案:詩中之雕鶚,乃指憲台京尹搏擊肅理之官,鸞鶴乃指省閣翰苑清要禁近之臣,秦吉了即指謂大小諫。是此篇所譏刺者至廣,而樂天尤憤慨於寃民之無吿,言官之不言也。
複次,此篇所言:
昨日長爪鳶,今朝大嘴烏。鳶捎乳燕一窠覆,烏啄母雞雙眼枯。雞號墮地燕驚去,然後拾卵攫其雛。
一節,乃喻豪強侵淩弱小之事,似可與白氏長慶集壹宿紫閣山北邨詩:
中庭有奇樹,種來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口稱采造家,身屬神策軍。主人慎勿語,中尉正承恩。(可參白氏長慶集貳捌與元九書,聞仆宿紫閣村詩,則握軍要者切齒矣。等語。)
諸語相參證。蓋當日神策軍將吏最為暴橫,觀舊唐書壹伍肆許孟容傳(新唐書壹陸貳許孟容傳同。):
[元和]四年,拜京兆尹,賜紫。神策吏李昱假貸長安富人錢八千貫,滿三歲不償。孟容遣吏收捕械係,尅日命還之。曰,不及期當死。(通鑒貳叁捌唐紀憲宗紀元和四年九月此條作,曰,期滿不足當死。)自興元已後,禁軍有功,又中貴之尤有渥恩者,方得護軍。故軍士日益縱橫,府縣不能製。孟容剛正不懼,以法繩之,一軍盡驚。寃訴於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軍。孟容係之不遣。中使再至,乃執奏曰,臣職司輦轂,合為陛下彈抑豪彊。錢未盡輸,昱不可得。上以其守正,許之。
之紀載,即可知也。夫身受侵害之寃民,多不敢自陳,職司輦轂之京尹,又少能繩製,而有言責者,複不為訴一言於君上,樂天此篇所深慨者,其在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