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文集

鵶九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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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氏長慶集貳說劍詩略雲:

吾友有寶劍,密之如密友。我實膠漆交,中堂共杯酒。白虹座上飛,青虵匣中吼。我聞音響異,疑是十將鬥。何人為鑄之,幹將別來久。我欲評劍功,願君良聽受。劍可剸犀兕,劍可切瓊玖。劍決天外雲,劍衝日中鬥。劍隳妖虵腹,劍拂佞臣首。今複誰人鑄,挺然千載後。既非古風壺,無乃近鵶九。勸君慎所寶,所用無或苟。潛將辟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

取與此篇相較,頗疑樂天是題之作,不能與之無關。惟樂天此篇與微之詩又有不同者,樂天詩雲:

歐冶子死千年後。精靈暗授張鵶九。鵶九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

蓋「歐冶子死千年」者,喻周衰秦興六義始刓,(見白氏長慶集貳捌與元九書。)迄於樂天之時約有千年之久也。「張鵶九」者,樂天所以自喻。「鵶九鑄劍」者,樂天以喻其作新樂府欲扶起詩道之崩壞也。(亦與元九書中語。)是取鵶九劍為題,即指新樂府之作而言,亦可以推見矣。故此篇小序所雲:

思決壅也。

結語所雲:

不如持我決浮雲,無令漫漫蔽白日。為君使無私之光及萬物,蟄蟲昭蘇萌草出。

實不僅為此篇之主旨,新樂府五十首之作,其全部旨意亦在於斯。由此觀之,樂天此篇之作,乃總括敍述其前此四十八篇之主旨者也。

此外尚有可論者,此篇既已總括其新樂府之作,而後此複有采詩官一篇,以為全部新樂府之殿,何耶?曰,此篇所述者,一己之作品。采詩官所論者,廣大之理想。樂天之意,蓋以為決壅蔽,係乎廣視聽。慶視聽之要則,在立采詩之官。夫采詩官者,日采於下,歲獻於上。(詳見下采詩官篇所引。)是其新樂府之作,亦不過備采詩官之采獻耳。此所以必以采詩官一篇為殿也。樂天新樂府組織之嚴,用意之密,斯又為一例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