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新空氣,吹到蘇州來了,蘇州也算開風氣之先的。大家傳達,西方人的一切學術,都根據於算學。但是舊中國人的思想,隻有商業中人要用算術,讀書人是用不著算術的。從前我們的算術,也有三種,一曰心算,二曰珠算(就是算盤),三曰筆算。心算就是在心裏計算,不要看輕它,盡有好本領的。我最佩服那些菜館飯店的夥計(蘇州稱“堂倌”),即使有客七八人,吃得滿台子的碗碟,及至算賬起來,他一望而知,該是多少。而且當時蘇州用錢碼,這些菜館用錢碼又不是十進製度,以七十文為一錢,如果一樣菜,開價是一錢二分,就是八十四文,這樣加起來,積少成多,他們稍為點一點碗碟,便立刻報出總數來了。算盤是商業上通用的了,不必細說。筆算有時也用得著,但屬於少數,鉛筆也未流行,誰帶了毛筆來算賬呢?
但西方的算學,明末傳到中國來了。在清代也曾以算術取士過的了。不過大家都鑽研於八股八韻,把這一門學術,視為異途,早棄之不顧。現在趨於維新,要效法西人,學習算術了。可是西法的算學教科書還沒有,隻好搜求到中國舊法的算學教科書。我當時借得了一部(書名已忘卻),線裝木刻的,共有四本。裏麵的數目字,還是中文,並不用阿拉伯數字,也隻到加減乘除吧,我埋頭學習,學到加減乘,除法便不甚了了。其方式與現今的教科書不同,我記得那個乘法,是用“鋪地錦”法,說與現代名算學家,恐怕他們還瞠目不知呢。
我這無師自通的算術,也就淺嚐即止,後來又讀起日文來了。自從中日戰事以後,我們覺得日本國雖小而比我們強,於是許多新學家,及政府裏有些自命開通的人,都願意派子弟到日本去留學。留學自然最好到歐美去,但是到歐美去,一則路途遠,二則費用大,三則至少外國語有了根底。到日本去,就是路近,費省,即使不懂日本話,也不要緊,因日本與中國為同文之國,有文字可通,便省力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