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青州府車站,約在下午兩三點鍾,因為在青島已經打了一個電報去,府衙門裏已經派人到車站來接了。
安伯夫婦和一位先在青州府中學堂教算學的胡菊如同居,他們早先已約定了,我沒有帶家眷來,就住在學堂裏。
我到學堂還沒有坐定,正想去拜謁這位青州府知府曹耕翁,堂役忽報:“太尊來了!”太尊者,知府的尊稱,(清製:知縣稱大老爺,知府以上,方稱大人,不過太尊是知府專有名稱。)原來在青州府的文官,以知府為最尊,他每次出衙門,必定要放炮吹打,所以合城皆知,他要到哪裏去,也先有人快馬通報,因此學堂裏,也先已得到了消息,堂役們即趕緊來通報。
果然不一刻兒工夫鳴鑼喝道,府大人已來了。他是翎頂輝煌,朝珠補服地坐在會客廳裏,這就使我很窘了。因為那時穿了祖母的孝服(我母親的孝服未滿,又接穿了祖母的服,因為我是承重孫),雖然有一套素衣冠,卻不曾帶來。這時他衣冠整肅地先來拜客,而我卻便衣出迎,未免失禮不恭。但這也無可如何了,不過我當時和彭誦老曾經說過:我是不懂官場規矩的,誦老說:曹耕翁最和易可親,熟不拘禮的,到此也沒有辦法,隻得穿上了一件布馬褂,便去迎接他。我以鄉長者之禮,依蘇俗喚他為老伯,並請一切指教。又說:“在守製中,未具衣冠,殊為不恭。”他說:“我們概不拘禮。”又說:“我們做了官,隻能衣冠桎梏的了。”
這個青州府中學堂監督,是青州府裏聘請的,好像人家請了一位西席先生,而他們以尊師之禮,一定要先來拜見。他去了以後,我立刻便去回拜。他請我在花廳相見,什麽升炕咧、獻茶,完全是一套官場儀式,使我真有些吃不消。幸虧我在南京蒯禮卿先生處,稍為懂得一些,不然,真的要鬧出笑話來咧。譬如官場的會客送茶,那茶是不能輕喝的。倘然主人招呼用茶,或是客人自己端茶,旁邊的仆從人等,立刻高聲喊“送客!”客人便立刻起身了。但是我呢?當主人端茶時,他便招呼一聲道:“隨便喝!”隻這“隨便喝”三個字,仆從們有了暗示,便不喊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