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州府中學堂的時候,和上海的諸友好,頻通音問,我所交遊的,當然是一班文人。那時上海的文化,愈益進展。商務印書館自被火燒後,加股增資,延請了張菊生(元濟)設立了編譯所,編譯了許多新書,大事擴張,其他,新的出版家,一家一家地開出來了。出版的書,自然各種都有,關於政治、經濟為大宗,其次也涉及各科學,而最特出的,乃是小說,曾孟樸在上海辦了一個出版所,名字就喚做“小說林”,顧名思義,這個出版所,不必問,完全是出版小說的了。
他們不但這出版所稱喚做小說林,還出了一個月刊,也叫《小說林》。孟樸自己寫《孽海花》長篇小說,連載在這月刊,頗足哄動一時。原來《孽海花》本來是吳江金鬆岑發起的,借一個名妓賽金花,以貫通前清同光之間的軼聞史事。那時我國日本留學生,在日本辦了各種雜誌,江蘇留學生辦的,就喚做《江蘇》。孽海花本在《江蘇》上發表,《江蘇》停辦了,金鬆岑隻寫了三四回,無心再寫下去,因為孟樸高興寫,他在北京,知道這班名公巨卿的軼事甚多,便讓給他寫了。
我在青州時,孟樸也曾寫信給我,征求小說稿。我在那時候,自己還不敢創作什麽長篇,隻偶然寫幾篇短篇而已。短篇大都是文言,長篇應為是白話,但譯作雖是長篇,亦用文言,這個風氣,自然要說是林琴南先生開的了。我從上海到青州府去時,也到虹口去選擇了幾部日本小說,不論是什麽名家非名家的,記得有一部喚做《銀山女王》,還有幾種名字也已經忘了,隨時譯寄給他們,他們倒也歡迎。
自從《時報》出版了,我在青州即定了一份,雖然要隔了三四天,方可以寄到,但青州沒有出版物,幾等於空穀足音。中國的報紙,我覺得自《中外日報》出版後,革一次命。以前報紙自己每日沒有專電,從《時報》起始,方每日有專電了。以前報紙上沒有小說,從《時報》起始,方登載小說了。我很讚成《時報》的編輯新穎,別出一格,沒有陳腐氣,除社論外,所寫短評,簡辟精悍,僅僅數語,能以少許勝人多許。亦有筆記、詩話,狄平子所寫;小說大都陳冷血執筆,皆我所愛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