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馮姥姥反問一聲,有什麽事找我辦的嗎?這一句很平常的話,她倒難為情起來了。馮姥姥以為她怕惹禍,不敢招待,便道:“姑娘,我是老遠地跑了來,特意看你的。咱們在小胡同裏走走,我有兩句話對你說一說。你能不能抽開一點工夫?”落霞道:“憑怎麽忙,說兩句話的工夫,總有的。”
馮姥姥於是攜著她一隻手,慢慢地轉彎抹角地在小胡同裏走,先看了一看身後無人,便笑道:“你救的那個人,在南方做了官了,你這份功德不小。”落霞道:“哦!做了官了,這也談不上什麽功德,天下事就是這麽樣,人家敬我一尺,我敬人家一丈,誰讓我受過人家恩的呢!”
馮姥姥點了點頭道:“姑娘,你這份心眼兒不錯,他有信到北京來,派人問候問候著我,也問候問候著你。”落霞道:“這倒不敢當,我心裏就惦記著,這人逃出命來沒有。既然是很好,這件事揭過去了,也就不必談了。因為我可和旁的人,弄得不好,容易生出麻煩來的。”
馮姥姥道:“不,人家可忘不了你的好處。他寫了一封信,托我轉交給你。”說著,把身上帶的那封信掏了出來,向落霞手裏一塞。落霞一看那信皮上寫著“落霞女士親啟,江緘”幾個字,不覺兩朵紅雲,在臉上泛了出來,且不看信,向衣襟底下一塞。
塞在衣襟下一會兒,又掏了出來,交還給馮姥姥道:“這個不好,我長這麽大,沒有和外人通過信,再說,我也認識不了三個大字,還瞧個什麽信?”馮姥姥道:“喲!姑娘,你這是什麽話,我老遠地送了來,你瞧也不瞧,你交給我做什麽?我帶回去吃呢?我帶回去穿呢?人家寄來了,反正我也退不回去。”落霞道:“由哪兒來的由哪兒退,還有什麽退不了的?”馮姥姥道:“為什麽?你恨那個寫信的人嗎?你瞧瞧也不要緊,他說的是好話,你就聽著;他說的不是好話,你就當沒有接著這封信,那不就完了,也許他信上有什麽要緊的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