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落霞開門尋夢,落得吹一身寒沙回來,想到了這一番傻勁,也是好笑。但是不知道因何緣故,自從這一夢之後,憑空添了許多心事,見著了趙太太,仿佛也是仇人一樣,心想,我沒奈你何,總有一天像夢裏那種日子。那個時候要我來救你。我可是不管了。不要看你現在這樣作威作福,大概真到了禍事臨頭,一定會捧著、丫頭的腳的。趙太太哪裏知道她有那樣一個夢,自然還是照常很嚴厲地管著她,她心裏為了真事和夢境的引誘,遇了打罵,就更氣憤著哭泣了。
有一天,趙重甫去上衙門之後,趙太太和婉芳小姐,也都出門去了,大門口隻剩了一個聽差守著大門。楊媽的工夫,每天多半消磨在廚房裏,這時也是一人在廚房裏揀菜。落霞一人,呆坐在堂屋裏烤火,靜默默地又想著了那封信,那個夢。正自這樣想著,堂屋門一推,那個表少爺朱柳風來了。他一進門,便道:“太太小姐,都不在家嗎?”落霞想起那天罰跪,他講情的那回事,不免有點害臊,笑著紅了臉,叫了一聲表少爺。
柳風一說太太小姐不在家,見她就是一紅臉,便道:“落霞,你一個人坐在這裏,不寂寞嗎?”落霞道:“我們這種人,有什麽寂寞,有什麽熱鬧?無非挨命過日子罷了。”她怕朱柳風再會談起那天罰跪的事,不如先謝謝他,便倒了一杯熱茶來。他正在爐子邊烤火,這杯茶又無別處可放,就一直送過遞到他手上。
朱柳風一點頭,笑道:“勞駕。”落霞道:“我們一個當丫頭的,你何必這樣客氣?”柳風道:“丫頭就不是人嗎?不過少了兩個錢,把身體賣了罷了。再說你也不是因為家裏窮了,就賣你的,是拐人的拐匪,把你拐出來的,也不能用賣兒賣女的眼光,來看你們家呀。”落霞道:“這件事,表少爺怎麽也知道?”柳風道:“我姑母對我說過的。我就常對我姑母說,既然知道人家是可憐的孩子,遇事就看鬆些吧,何必打了她,罵了她,自己又受氣。不知道我姑母現在可對你好些?”落霞道:“這也無所謂,看她高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