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掀開一幅窗簾,向外看去,卻是她的兩個同學,一個是華竹平,一個是劉玉屏,正都是剪發的人。清秋便隔著玻璃招手道:“請進來坐,請進來坐。”華劉二人走進來,冷太太客氣了兩句,便走開去。華竹平道:“密斯冷,怎樣談到剪發的事,也打算剪發嗎?”清秋道:“可不是!我自己不能剪,別人又剪不好,隻好多花兩個錢,上外國理發店去了。”劉玉屏道:“那何必呢?你瞧瞧我這個樣子,就是密斯華給我剪的,你看好不好?”說著,把頭一偏,讓清秋看。清秋笑道:“這樣子是很好,密斯華就給我剪剪吧。”華竹平道:“你得了伯母的同意嗎?這東西剪了下來,可沒法子再接上去。”清秋道:“自然商量好了。不商量好了,難道還要你從中為難嗎?”華竹平道:“還是不能剪,你這裏沒有推頭的剪子,也沒有剪長發的剪子,怎麽樣剪?就把平常的剪子剪一剪就成嗎?”清秋道:“請你在這兒等一等,我叫人去借去,整套的剪發東西都有呢。”於是便告訴韓媽,讓她到燕西那裏去告訴一聲,請燕西派人到家裏去拿。
燕西聽到清秋要剪發,忙打了一個電話回去,和玉芬去借,而且說等著用,即刻就要。玉芬也不知道什麽用意,果然就派人把東西送了來。這原是一個雕漆木匣子盛著的,燕西性急,也來不及看裏麵是些什麽東西,將原匣子就派人送到清秋那邊去。韓媽接著,要遞給清秋,劉玉屏伸手先接著,笑說:“好漂亮的匣子,這一定是一個愛修飾的人的東西。”說著,將匣子打開,先就有一個信封放在上麵。信封寫道:老七笑展,玉芬緘。劉玉屏道:“密斯冷,你排行是第七嗎?這是誰寫給你的?怎麽這樣稱呼?這個寫信的人名字叫玉芬,一定是個女的,大概沒有什麽看不得的,我要拆開來看看,上麵說些什麽?”清秋知道這一封信是燕西三嫂寫給他的,上麵明明白白寫了“笑展”兩個字,裏麵不定有什麽笑話。連忙伸手將信搶過來,說道:“我自己還沒有看,知道信裏的話能公開不能呢?”華竹平道:“這人怎麽稱呼你老七?”清秋道:“這本來是我一個舊同學,口頭上拜姊妹,老六老七,叫得好玩。我就是一個人,怎樣會排行第七?”清秋說著話,便將信向身上一揣。劉玉屏笑道:“既然這樣,以後我們也叫你老七吧。”清秋道:“胡說!原來人家叫我這個名字,我就不答應呢,哪裏還能要你們再叫。不要鬧了,替我剪發吧。”說時,搬了一張方凳,對著梳妝桌坐下,用腳跺著地,道:“來來來。”華竹平道:“我有言在先,剪了下來,可就接不上去的。”清秋笑道:“那不成,你能剪下來,我還要你替我接上去。”華竹平一看那木匣子裏,果然剪發的東西,樣樣都有,而且有些東西,自己還不知要怎樣的用法。便問道:“你有白布的圍襟沒有?”清秋道:“我們又不是開理發館,要個什麽講究。隨便用一塊圍住脖子就得了,為什麽一定還要白布圍襟?”華竹平道:“你知道什麽?圍襟不圍襟,倒不在乎,可是圍著衣服,必定要白布。因為頭發落在白布上,才掃得幹淨,有顏色的布,上麵很容易藏短頭發。”清秋笑道:“看你不出,你對於剪發問題上,倒有很深的學問呢。”於是便開了衣櫥,找了一方白竹布交給華竹平。華竹平道:“這還沒有辦完全,還差一條圍住脖子的綢手絹呢。”清秋笑道:“你越說越充起內行來了。還應該替你鼓吹鼓吹,讓哪家理發館,請你去當超等理發匠。”華竹平笑道:“若有人請,我真就去,當勞工那也不是什麽下賤事。”劉玉屏道:“你們兩人,就這樣談上吧。”清秋聽了,這才掉過臉去。華竹平給她披上白布,又把紐扣上的綢手絹抽下來,給她圍上脖子,然後將清秋的頭發解開來。手上操著一柄長鋒剪子,用剪子刀尖,在頭發上畫了一道虛線,隨著張開剪子,把流水也似的一綹烏絲發,放在剪子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