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厲白和著秦漱石汪曉音二位女士,正在那裏研究嫁人問題。厲白說道:“女子嫁了人,一生育兒女,就要被家事纏住了身子。那時,決計抽不出身子來去謀生活。我的意思,我們黑斯班得的人選,第一要他有錢,有了錢,什麽問題。就都有法子解決了。”秦漱石笑道:“密斯厲,這句話,也不盡然吧?有了錢,別的可以想法子,這非斯問題,也可以想法子嗎?我現在立下一個標準,設若有兩個人,一個有幾十萬家產,長得又麻又黑。有一個人,一無所有,卻長得猶如衛玠,賽似潘安。請問你願意嫁哪一個?”厲白道:“自然是嫁那個有錢的麻子。”秦漱石笑道:“我就不然,情願嫁那個一無所有的。因為愛情這樣東西,首先是要求精神上的安慰,隻要心裏歡喜,有錢沒錢,那不成問題c不然,黑斯班得一長得不好看,你一見人家少年夫婦,成雙作對,心裏就說不出來有一種痛苦。老跟著一個不願意的人勉強說戀愛,那還有什麽意思呢?”汪曉音道:“密斯秦這句話,我也有一部分讚成。但是我的意思,還要注重才學,專是非斯長得好看,肚子裏一點東西沒有,豈不成了個繡花枕?和這種人結婚,還不是得不著精神的安慰嗎?所以這無口邊的才,和那有貝邊的財,還比較要緊。你二位以為如何?”厲白道:“注重人才,更有弊病了。北京人有句話:‘小白臉兒,不安好心眼兒’,沒有什麽學問的,還對付不了,若加上他肚子裏再有一部春秋,那還有我們說話的餘地嗎?”秦漱石道:“有學問的人,不見得就個個沒有好心眼。若要照你這種標準去擇人,隻要有錢,就是個蠢牛,也去嫁他嗎?”厲白笑道:“這裏沒有外人,我要說一句瘋話。平心而論,誰也願意嫁個好看的人,但是我們卻不如男人那樣自由,往往受許多階級的限製,所以擇人裏麵,縮小了許多範圍。我試舉一個例:少爺老爺,看見家裏有好的丫環使女,馬上可以娶她做太太或姨太太。我們做小姐的,看見有好的聽差茶房,就不能和他結婚。要不然,就成了社會上一種妄人了。這樣說來,女子嫁人問題,以相貌為取舍,不是根本就不能成立嗎?所以我的意思,還是幹脆以金錢為轉移的好。”秦漱石笑道:“據你這樣說,大概你就受了這樣的痛苦,對不對?”厲白道:“我譬方這樣說罷了。你想,這種事,世上難道沒有嗎?”汪曉音道:“你們不要吵!說了半天,還沒有得個結論。現在我要問一句,我們到底要嫁怎樣一個人,才算心滿意足,毫無遺憾?”厲白道:“自然要把剛才我們所討論的,樣樣都好,那才滿意。”汪曉音道:“那麽,這個結論,我已經得了,共是十六個字。”說著,馬上就著桌上紙筆,一揮而就,寫了出來。厲白和秦漱石同拿過來一看,她上麵寫的是:“心術端方,相貌堂皇,家財百萬,會做文章。”厲白念畢,笑道:“十六個字,倒也順口。那末,我又有問題了,這四句話,寫出來卻容易,但是現在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呢。”汪曉音道:“難得難得!哪裏找去?照我看來,除非四句分做四個人去找,或者可以尋得出來。”秦漱石道:“我問你這第一件,心術端方,以什麽人為標準?”汪曉音道:“據我說,有兩個人,一個是康有為,一個是張勳。”厲白哈哈笑道:“哦!你揀來揀去,卻原來醉心軍閥,要嫁張小辮子啦。難道你還打算做一品夫人嗎?”汪曉音冷笑道:“你不要瞧不起張勳。現在的人,都是一隻狗眼,你現在上台,他捧你,你一下台,他不但不理你,也要為著捧別人,反要對你不住啦。獨有張勳康有為兩個人為滿清為到死,雖然頑固點,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不能不說他是亡清的忠臣。我想女子對於戀人的品行,第一是要他用情專一,這樣的人,還不算用情專一嗎?所以我說丈夫品行的標準,以康張二人為宜。不過張勳和康有為比較起來,覺得康有為又好一點,因為他是一個文人,當然溫厚可親一點。”厲白笑道:“這算你說贏了。第二件相貌堂皇的標準,我倒想了一個人,你猜是誰?”秦漱石笑道:“我猜是梅蘭芳,對不對?”厲白道:“不對,梅蘭芳是美麗,不是堂皇。我說的是顧維鈞,你看以為如何?”汪曉音鼓掌道:“對了!和我的意見一樣。現在女學生,心眼裏的黑斯班得,本來誰也有一個留學生的幻影。小顧做了公使,又出度國際聯盟會議,不說相貌,論他的資格,就該入選了。第三第四兩件,我以為家財百萬,要算梁士治,會做文章要算梁啟超,這是沒有疑問的了。”秦漱石道:“這樣說起來,必定要把康有為顧維鈞梁士治梁啟超四個人,合並來做一個人,我們嫁了,才算心滿意足,是也不是?這實在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