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雙修聽到追究一個小字,索性對餘瑞香道:“你說!你說!有什麽問題?”餘瑞香把腦袋一偏,瞅了她一眼,笑道:“說就說,怕什麽?”便對李冬青道:“也是有一天下大雨,密斯梅不能回去,我留她在我家裏,和我一床睡。窗戶外麵,雨下得滴滴答答,聽著門得很,我就把火酒爐子燒著,燒開水泡茶喝,一麵在楊子裏抓出一點兒核桃仁,吃著說閑話。密斯梅說起將來的話……”李冬青笑道:“什麽叫將來的話?”餘瑞香也笑了,說道:“將來的話,就是將來的話,你懂得不懂?”接上說道:“我說,守獨身主義的好。許多人在學校裏的時候,都是嘴硬,一組織了家庭,總是受人家的欺侮。要不然,就被小孩子絆住了。密斯梅又說:“’受人欺侮的話,我倒不怕‘……”梅雙修不等她說完,便道:“胡說,我幾時說過這句話。那天你不是說,哦倒有個法子,對方讓他比我小些,我們去做個老姐姐,事就好辦了’。你說對不對?”餘瑞香取出一塊手絹,兩隻手拿著,蒙在臉上,在手絹裏笑。一會兒,拿下手絹來,撅著嘴道:“就是為這句話,你吃住了勁,老說小女婿了。”一句話沒有說完,餘三姨太太在門外先接嘴道:“好!誰要小女婿?我來給你們做媒。”說著走了進來,又說道:“好哇!你們整天的在這裏說話,原來是商量著要小女婿。”梅雙修是和她們鬧慣了的,倒不要緊,李冬青是最穩重的人,聽了這話,未免臉上一紅。餘三姨太太也覺得這話太重了,便說道:“走走,我們到那邊坐去,已經把飯預備好了。”
說著餘三姨太太在前麵走,引著她們到一間小客廳裏來。客廳裏中間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麵放著四副杯筷。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著灰布夾襖夾褲,身腰窄窄的,袖子短短的,正端著幾個碟子往桌上放。她看見客進來了,羞得滿臉通紅,勉強低著聲音,喊了一聲密斯梅。梅雙修笑著點頭道:“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這是密斯李冬青。”說著,對李冬青一指。那女孩子就和李冬青點了一個頭。梅雙修又對李冬青道:“這是密斯史科蓮。”那史科蓮兩隻手互相搓挪了一會,好像局促不安的樣子,笑著對李冬青道:“請坐。我還有點兒事,不能奉陪。”說完就走了。李冬青心裏好生奇怪,心想這是什麽人,小姐不像小姐,丫頭也不像丫頭。看那個樣子一定是餘瑞香家裏的人。但是餘瑞香家裏人,都是窮極奢華的,怎樣她穿得這樣寒素?若說不是親戚,不至於住在餘家;若說是親戚,我親眼看見她作事,豈不是與婢仆為伍?心裏懷著這個疑團,卻是沒有法子打破。一餐飯吃過,沒見史科蓮出來,再一看梅雙修也沒有提到,當然不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