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講台上,新添了一架折的屏風,隔了講台一小角。華醉美引她到了講台邊,便對那女孩子道:“王三姑娘,你到那屏風裏去脫衣服。”王三姑娘鼻子裏哼了一聲,就走上講台,進屏風裏麵去了。於是講台下的男學生,有彼此作個鬼臉的,有對著笑一笑的,有低著頭和同坐人輕輕說話的。但是這卻是一兩分鍾的工夫,以後大家不約而同的,望著講台上,看她怎樣出來。誰知那王三姑娘走進圍屏去,好像有半天的工夫,還沒有看見出來,學生都等得有些不耐煩,華醉美背著兩隻手在圍屏外,走來走去。他見三姑娘還沒有出來,便也探過頭去一望。那三姑娘的衣服,全解了鈕扣,披在身上。赤著一雙雪白的腳,踏著鞋子,站在地下,她看見華醉美將身於一閃,把衣服又掩了一掩。華醉美將手表一看,說道:“脫下!又去五分鍾了。”三姑娘慢慢騰騰的,脫下右邊衫袖,露出一隻手胳膊來,把衣服脫下了,可是胸麵前還係了一個大紅兜肚。知道也是留不住,低著頭把兜肚解了。華醉美見她慢慢的,索性自己也走進圍屏來,把腳微微一頓,皺著眉道:“快點(口虐)。”王三姑娘死勁兒的板著麵孔,兩手撫摸著腰。華醉美道:“解開頭發,解開頭發!”王三姑娘這倒不猶豫,將辮子解子,頭發分技在肩上。這時華醉美恍惚聽見有嗤嗤之聲,又走出圍屏外。王三姑娘隔著問道:“華先生,下衣也脫嗎?”華醉美道:“我不是早和你說了嗎?還問什麽?”王三姑娘依舊撫摸著腰,呆立了一會。華醉美道:“快點(口虐)!唉!”王三姑娘逼得沒有法,輕輕的隔著圍屏道:“脫了。”華醉美道:“你出來。”王三姑娘低頭一看,渾身這副樣子,打圍屏縫裏往外一看,見有這些個人,身上一陣發熱,人都慌了。華醉美見她老不出來,沒有法子,就把圍屏一折,疊在一處,放到一邊,立時雪搏玉刻也似的一個女像,站在講堂之上。比那圖畫上的自由神隻差兩個肉翅膀罷了。王三姑娘這時像喝醉了酒一樣,垂著頭,用牙齒咬著嘴唇皮。兩手交叉的垂下去,兩隻腿不由的緊緊地夾住。台下的男學生,瞪著兩隻眼睛,像荔枝一般,都看呆了。女學生的麵孔,一個個都生了一團紅暈,隻好把頭半低著,向著桌子,卻把眼睛皮抬起來,眼珠朝她瞪了兩眼。有幾個調皮的男學生,故意回過頭來看女學生。這一個看那一個,卻無緣無故,幹咳嗽兩聲。彼此一對麵,作一個鬼臉。女學生又羞又氣,把臉都繃得鐵緊。有幾個開通些的,以為愈害臊,男學生愈搗鬼,索性也像男生一樣,睜眼望著講台上的模特兒。這時,講台下怎麽樣鬧,華醉美也不知道,他正在用手扶著王三姑娘的胳膊,叫她站到台口上來。鞋子也不踏了,光著一雙腳,就站在台板上。華醉美把王三姑娘的左手,扶著給她撐上了腰。將她右手舉起,作個半月形。伸開手掌,扶著鬢角。然後把兩隻手扶著王三姑娘的腰,叫她身子望右彎,再又扶著她的頭向左彎。大概做成一個S形的曲線美。華醉美比好了曲線,將王三姑娘散的頭發,又扶了幾下,披到胸前來,這才走下講台,正對著王三姑娘看了一看。然後又走遠些,歪著頭,兩邊都看了一看。他笑著說道:“對!你就是這樣站著。”那王三姑娘赤條條無牽掛,站在講台上,讓一二百隻眼睛飽看,心裏未嚐不難為情。但是把心一橫,隻當沒有人,也就不算什麽。這課堂裏的學生,看一下,畫一筆,都畫將起來。有幾個坐在正中第一排,模特兒站在講台上,正對著他們的臉。他們對著模特兒也隻差三四尺路。有個近視眼,也坐在第一排,戴上眼鏡,仔仔細細的看著畫。因為太用心的原故,極力的去看,偏著頭,眼珠也不轉。手上拿著筆,憑空的懸住,半天也不知道下筆。華醉美在課堂上走來走去,監督著男女學生寫生,走到近視眼身邊,問道:“你怎麽不畫?你離得這樣近,還看不清楚嗎?”近視眼心不在焉的,糊裏糊塗的就畫去。後麵的男學生看見,大家都抿著嘴笑,有幾個還偷偷兒的瞟女學生幾眼。朱映霞的位子,本和烏淑芬相並,輕輕的對她道:“你看這些東西可惡不可惡?老瞧我們。”烏淑芬道:“我們畫我們的,不要理他。”說時,朱映霞一看她的紙上,已經畫起了渾身輪廓。便笑著問道:“你還畫全身嗎?”烏淑芬道:“那自然。”朱映霞鼓著嘴,搖了一搖頭,說道:“我不,我隻畫半截。”烏淑芬道:“不要做聲,我們越說話,他們越看得厲害呢!”朱映霞果然就不做聲,隻是低著頭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