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駒次日醒來,已是十一點鍾,洗了一個臉,茶也沒吃,慢慢的就走出大門。
隻見田大媽坐了一輛人力車迎麵而來,富家駒見了她,她卻沒有看見富家駒。車子到了飯店門口,就停住了。田大媽給了車錢,開步就要向裏走。富家駒忙叫住道:“田大媽,這樣早到飯店裏來找誰呀!”田大媽一回頭,看見富家駒,臉上立刻變了色,紅一陣,白一陣,張口結舌的說道:“大爺你早呀,在哪兒來?”富家駒微笑道:“昨晚上我沒回去,住在這飯店裏,剛才起來呢。”田大媽道:“我說呢。
昨天晚上太晚了,回不了家,這可真對不住。”富家駒笑道:“是我懶得回去,不是不能回去,也沒有什麽對不住。田大媽這時候來了,到飯店裏找誰?”田大媽道:“上海來了一個人,要請我們姑娘到上海去,我去回斷他呢。”富家駒道:“這是好事呀,回斷他作什麽?”田大媽道:“咳!話長,再談罷。”田大媽說完這話,匆匆忙忙,就進飯店去了。富家駒在街上雇了一輛車,垂頭喪氣的回家。一進房門,就見錢作揖留了一個字條在桌上。拿起來一看,上麵寫道:“老富,昨晚上樂呀,這時候還沒回來。錢留字。”富家駒也不知道心中火從何處而起,一把就將它撕了,扔在地下,便倒在**,搖著兩隻腿想心事。聽差走進房來說道:“後麵楊先生說了,您回來了,請您到後麵去坐坐。”富家駒正也沒了主意,和楊杏園談談解悶也好,便走到後麵來。隻見楊杏園捧著一本英文書,躺在沙發椅上看。富家駒道:“楊先生還是這樣用功。”楊杏園將書一扔,笑道:“我很有到美國去玩一趟的野心,所以幾句似通非通的英文,總不時的溫習一兩回,以備將來出洋應用。其實這倒是妄想了。我要是能和賢昆仲掉一個地位,我這個希望,就不成問題。可是天下事就是這樣,想不到的難於登天,想得到的,反而看作平常。”富家駒心虛,生怕楊杏園繞著彎子說他,未免臉上紅了起來,笑道:“這些日子,我實在荒謬極了,學校是沒有去,錢倒花得不少。從今日起,我要改過自新了。”楊杏園笑道:“你怎樣忽然覺悟起來了?”富家駒歎了一口氣道:“咳!我到今日,才覺得娟優並稱,實在是至理。把愛情建築在金錢上,那完全是靠不住的。”楊杏園道:“我看你這樣子,定受了很大的刺激,何妨說出來聽聽。”富家駒道:“我真不好意思說。因為楊先生勸我多次了,我總是不覺悟。”楊杏園笑道:“這樣說,大概是晚香玉的事了。她有什麽事對你不住嗎?”富家駒也不隱瞞,就將自己昨夜在晚香玉家打牌,和在飯店裏碰到晚香玉的事,一一說了。楊杏園笑道:“你這弄成了偷韓壽下風頭香了。”富家駒道:“說出來,楊先生或者不肯信,連這個偷字,我都是不能承認的。我想,我昨晚倒住在上風,可是晚香玉的香味,倒在下風頭了。”楊杏園不覺觸起他的舊恨,長歎一聲道:“都道千金能買笑,我偏買得淚痕來。老弟,你能覺悟,花了幾個錢,那不算什麽?以後還是下帷讀書罷。象你這樣年輕,前途大有可為。在花天酒地裏,把這大好光陰混了過去,豈不可惜?不是你自己說破,我也打算勸你一番。現在你已在情場上翻過筋鬥,這話,我就不用得說了。”富家駒道:“楊先生常常看佛書,要怎樣入手。一定知道。象我們從來沒有研究過佛學的人,也能看佛書嗎?”楊杏園笑道:“何至於此,受這一點刺激,你就看破紅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