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敏生遇到了蔣淑英,心裏非常難過,一路走著,一路揣想。心想,那男子一定是洪慕修。這時他二人精神上物質上都感受著愉快,自然舒服。我用冷眼看你吧!現在我且不理你們。張敏生坐在車上呆想,車子已到了市場北門。忽然一想,我何妨也到市場裏去走走,看她在裏麵,究竟作些什麽。這麽一想,立刻叫車子停住,給了車錢,自己進去。先在市場兜了一個圈子,沒有碰到。回頭重又走回來,隻見他兩人在一家洋貨鋪裏買東西。洪慕修低聲下氣含笑問蔣淑英,要這樣還是要那樣。這洋貨鋪門口,正有個賣紙筆的攤子,張敏生一麵買筆,一麵對洋貨鋪裏望著。蔣淑英起先並沒有向外望,也沒有看見張敏生。後來起身要往外走,見張敏生正站在門口,四目相視,立刻漲得滿臉通紅,心裏也就情不自禁的,撲突撲突跳將起來。在洪慕修他並不認得張敏生,自然也不覺得蔣淑英有什麽特別情形。便挽著她一隻胳膊,說道:“走罷,我們吃麵去。”蔣淑英既不能拒絕他攙扶,又不好意思和張敏生招呼,隻得退在洪慕修身後,低著頭走路,和張敏生挨身而過。賣筆的問道:“先生,你倒是要筆不要?”張敏生這才不呆望著這一雙比翼之影,付了筆錢,就隨後跟來。看見他們進了一家小鋪子,也就跟著進去。聽見他二人在一間屋子裏說話,便在隔壁一間屋子裏坐了。隻聽蔣淑英說道:“剛才真嚇我一跳,我遇見那個人了。”洪慕修道:“是那個姓張的嗎?你在哪裏看見他,怎樣不作聲?”
蔣淑英道:“就是在那洋貨鋪門口。那個穿破西裝,傻子也似的站在攤子邊,那人就是。你正攙著我呢,我怎樣好作聲?”洪慕修笑道:“你從前不是說,他的學問很好嗎?這會子也說他是傻子了。”蔣淑英道:“傻他是不傻,不過讀書讀成了一個書呆子,沒有活潑的精神。”張敏生聽到這種批評,爽然若失。自己本打算當麵去見蔣淑英,去質問她幾句的。現在一想,就是去質問她幾句,她也未必自己認為無理。由此看來,天下人除了自己,是靠不住的。胡亂吃了一碗麵,也不再往下聽了,會了賬,一個人快快不快,走回寄宿舍去。天氣既冷,酒意也沒有散盡,打開被眼便睡了。到了次日,在寄宿舍裏悶坐了半天,懶去上課,也懶去會朋友,隨手拿了一本拜倫的詩,坐在火爐邊看,看不了幾頁,就發生厭倦。忽然一想,昨日和袁衛道有約,要去拜會他父子兩個,我何不去和他談談。他那人非常痛快,請教些武術,也可以一破胸中的積問。於是立刻披了大衣,到袁衛道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