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性急,冷太太心裏好笑。到了晚上九點鍾,清秋回來了,臉上帶著兩個淺淺的紅暈。冷太太道:“你又喝酒了嗎?”清秋道:“沒喝酒。”冷太太伸手替她理著鬢發,用手背貼著清秋的臉道:“你還說沒喝酒,臉上紅得都發了熱,覺得燙手呢。你不信,自己摸摸看。”說時,握著清秋一隻手提了起來,也讓她把手背去試了一試臉上。然後笑問道:“怎麽樣?你自己不覺得臉上已經在發燒嗎?”清秋笑道:“這是因為天氣熱,臉上發燒哩,哪裏是喝醉了酒?”清秋走進房去,一麵脫衣服,一麵照鏡子。自己對鏡子裏的影子一看,可不是臉上有些紅暈嗎?將衣服穿好,然後出來對冷太太道:“哪裏是熱?在那新房裏發臊呢。”冷太太道:“在新房裏會發什麽臊?”清秋撅著嘴道:“這些男學生,真不是個東西,胡鬧得了不得。”冷太太笑道:“鬧新房的事,那總是有的。那隻有娘兒們,可以夾在裏麵瞧個熱鬧。姑娘小姐們,就應該走遠些,誰教你們在那兒呢?”清秋道:“哪裏是在新房呀?在禮堂上他們就鬧起,一些人的眼睛,全望著我們幾個人。到了新房裏,越發是裝瘋。”冷太太笑道:“你們當女學生的,不是不怕人家看嗎,怎樣又怕起來了?”清秋道:“怕是不怕人。可是他們一雙眼睛,釘子似的,釘在別人身上,多難為情呀。”冷太太道:“後天新人不是另外要請你們幾位要好的朋友嗎?你去不去呢?”清秋道:“我聽到說,也請了男客,我不去了。古先生拿來的《金剛經》,隻抄了幾頁,就扔下了,他若要問我起來,我把什麽交給人?我想要三四天不出門,把它抄起來。”冷太太道:“你說起抄經,我倒想起一樁事。金燕西拿了一把很好的扇子來,叫你給他寫呢。”清秋道:“媽也是的,什麽事肚子內也擱不住。我會寫幾個字,何必要告訴人。”冷太太道:“哪裏是我告訴他的?是他看見這牆上的字條,談起來的。他還說了呢,說是我們要用什麽首飾,可以和他去借。”清秋道:“他這句話,分明是賣弄他有家私,帶著他瞧我們不起。”冷太太笑道:“你這話可冤枉了人家。我看他倒是和藹可親的,向來沒有在我麵前,說過他家裏一句有錢的話。”清秋道:“拿一把什麽扇子給我寫?”冷太太便到屋子裏,將那柄湘妃竹扇子拿出來。清秋打開一看,見那邊畫的《水趣圖》,一片蒹葭,兩三點漁村,是用墨綠畫的,淡遠得神,近處是一叢深蘆,藏著半截漁舟。清秋笑道:“這畫實在好,我非常的歡喜,明天托舅舅問問他看,畫這扇麵的人,是不是他的朋友?若是他的朋友,托那人照樣也替我們畫一張。”冷太太道:“你還沒有替人家寫,倒先要人家送你畫。”清秋道:“我自然先替他寫好,明天送扇子還他的時候,再和他說這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