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窯是一門兩窗,靠北邊的窗下有個大炕。金生媳婦把大勝放到炕上去找膏藥,玉梅用自己手裏的課本逗著大勝讓他止住哭。大勝這孩子是個小活動分子,一止了哭就赤光光地滿炕跑。金生媳婦找著了膏藥來給他貼,他靠住牆站著不到前邊來。玉梅說:“大嫂!你看那赤光光的多麽好玩。”金生媳婦說:“穿個衣裳來管保燙不著了!早就給他預備下衣裳他就是不穿!生多少氣也給他穿不到身上!”玉梅說:“穿上什麽好衣裳也沒有這麽光著屁股好看!快過來給你貼上點膏藥!”大勝還是不過來,玉梅從窗台上取起個紅皮筆記本來說:“你看我這紅皮書!”大勝見是個新鮮東西,就跑過來拿,金生媳婦向玉梅說:“可不敢玩人家那個!那是你大哥的寶貝!”可是大勝的手快,一把就奪過去了。玉梅爬上炕去抱住他說:“不要玩這個!姑姑換給你個好東西玩!”說著從衣袋裏掏出個頂針圈兒來套在自己的鉛筆上給他搖著看,他才放開了筆記本。他一放手,筆記本裏掉出個紙單兒來。金生媳婦抱住大勝去貼膏藥,玉梅騰出手來拾起紙單兒正要仍夾進筆記本裏去,可是又看見紙單子上的字很奇怪,不由得又端詳起來。
單上的字,大部分又都是寫好了又圈了的,隻有下邊一行十個字沒有圈,玉梅一個一個念著:
“高、大、好、剝、拆、公、畜、欠、配、合。”
金生媳婦說:“你大哥有時候好管些閑事!公畜欠配合有什麽壞處?又不會下個駒!”玉梅說:“我看也許指的是公畜不夠配合,母畜就不能多下駒。讓我數數咱們社裏幾個公畜幾個母畜:老灰騾是公的,銀蹄騾也是公的……”金生媳婦笑著說:“你糊塗了?為什麽數騾?”玉梅想了一下也笑了笑說:“真是糊塗了!騾配合不配合沒有什麽關係,咱就數驢吧!社長的大黑驢是母的,小三的烏嘴驢是……”玉梅正數著驢,沒有注意門外有人走得響,突然看見她大哥金生揭起竹簾走進來。金生媳婦說:“會散了?”金生說:“還沒有開哩!”又看著玉梅拿著他的筆記本,便指著說:“就是回來找這個!”玉梅把手裏拿的那張紙單子向金生麵前一伸說:“大哥!你這上邊寫的是什麽,怎麽我連一句也不懂?”金生說:“那都是些村裏、社裏的問題,我記得很簡單,別人自然懂不得!”玉梅說:“為什麽寫好了又都圈了呢?”金生說:“解決了哪一項,就把哪一項圈了。”玉梅說:“那麽下邊這一行是沒有解決的問題了!怎麽叫個‘高大好剝拆’?”金生說:“那些事馬上給你說不清楚!快拿來吧!緊著開會哩!”玉梅說:“不用細講,隻請你給我簡單說說是什麽意思。”金生說:“不行!你聽這個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