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了?”聽見一個男人在問筱橋。
“手腳比剛才暖和得多了,不要緊了。”
“要加灌湯婆子麽?”
“不要了吧,太熱了也不好。阿哥,還是快點打個電話到祝家去告訴他們。”
“好的,我借電話去了喲。”
我才知道這裏是筱橋的哥哥的房子——從一家人家分租過來的小亭子間。
“我好了,不要緊了。”我這樣說。
忽然聽見我會說話了,他們兄弟駭了一跳。
“我是筱橋的哥哥,少奶奶。這間房子太肮髒了,對不起少奶奶。”
筱橋的哥哥雙手筆直地垂到大腿部,向著我盡鞠躬。我從前就聽見父親說過,這個人十分忠實,也極謙和。他當茶房的時候,父親常常去揶揄他,問他:“這茶盤裏有幾個茶杯?”
他便按著指頭一個個地數。
“一、二、三、四……五,共五個。”他的誠實有類此者。
他盡向我道歉,說房子太汙穢了,被窩太堅硬了。他最擔心的就是:筱橋看見我昏過去了,沒奈何,抱了我回到他這裏來;萬一給外麵的人們知道了時,是十分對不住我的。
我不答應他們去打電話通知家裏,因為我想叫母親和丈夫多多憂慮一下才消我的氣。但他們兄弟說:“老爺老太太怕十分擔心,還是快點通知他們的好。”
我想,他們有他們的責任,隻好讓他們去打電話了。
“那我借電話去了喲。”
看著他們兄弟這樣地為我的事奔走不暇,誰相信世界上全無好人的話呢?要經過深刻的生活痛苦的人們才有美麗的人情。要在無產階級中才能發見有這樣美麗的人情。一切的罪惡可以說都是發生於有錢的有暇階級中喲。
我終給他們兄弟的純厚的、真摯的態度感動了,流了不少的眼淚。
我再仔細地看了看這間房間,雖然破舊,但整理得很整潔。我想,這家屋的房東也定是個窮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