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資平文集

二十二

字體:16+-

上午十點前後他倆在公園裏來了。他別她的時候對她說,他決不至於對不起她,望她再忍耐幾天,他定有可以答覆她的回話。

在公園門首她一個人癡站了一會,想就回家裏去,但心裏總有點不願意,也有點害怕因為家裏實在幽暗,像墳穴一樣的幽暗,也實在冷寂,像墳穴一樣的冷寂。等他幾天麽?恐怕坐在家裏一刻都難過呢。

她雇了一輛轎子到她母親家裏來。走進門來叫了一聲,不見有人答應。她想運氣不好的人到什麽地方去都不湊巧,母親像不在家裏。她叫了一會,老媽子才從後院子裏出來。問老媽子母親到那裏去了,老媽子說母親出門時沒有告訴她,於是她再乘轎子回城裏來。

她回到自己房裏來就微微地打了個寒抖。她忙叫老媽子生火爐。

“我出去後有客來了沒有?”

“昨天沒有客來。上午少爺來了。在房裏坐了一刻就走了。他問老爺有信來了沒有。”

她聽見阿和來了。背部像給蠍蟲咬了一口般的打了一個寒噤。她想士雄沒有走時,阿和常常由村裏出來。自他父親走後。他很少出來了。雖然來過一兩回,但都是十二點前後來的,由村裏到城裏來有相當的路程了。怎麽他今天來得這樣早呢。她想到他那怪醜的樣子,心裏就作惡。他那對黑白不明的眼睛時常在凝視著我,異常討厭的。他的像獵犬般的東嗅西嗅愛探取人家的私事的性質,像他父親一樣的強烈的嫉妒心、猜疑心和蛇一般的固執的性質,她又很害怕。她想一定是他的祖母叫他來偵探我的行動的。

她想到他的固執的一個例來了。他始終不承認她是他的繼母。他對她還是照小時候稱呼,叫她瑛姑。曾經他的父親多次的勸解,他都不聽從。他對她沒有叫過一回媽媽。

他十七歲了,但他的骨格像他的生母一樣的粗大,麵貌也像他的生母般的醜惡。頭腦又鈍,在小學校勉勉強強地畢了業後不再升學了。他隻在村裏和一群頑童遊戲,打架,賭錢,喝酒。他的身體粗壯,雖是十七歲,但看來有十八九歲了。他的祖母正熱心的托媒找孫媳婦了。他近來竟跟著村裏的不良少年到僻靜的地方調戲婦女起來了。看見稍有姿色的采樵的女人就要唱幾句山歌向她們調情,有時竟大膽的伸手到她們胸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