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果然來了。
河冰早已溶解,流動的明鏡下麵露出平鋪的沙粒。河岸上的檉柳都發舒出柔嫩的紅條,小尖的葉兒受著和風的吹拂已經長得有半寸長短。田地旁邊的大道上幾行垂柳輕柔地搖曳著,當中有穿飛的雛燕,田地中的麥子已經快半尺高,因為剛剛落過一場好雨,土塊都鬆軟得很,它們凍在地下麵的根很快的將蓄藏的生力往上送來。沒種麥苗的春田也有許多人正在初耕,一堆堆的糞肥料像些墳堆,牛,驢,與赤足的人都在土壤上工作。大地上充滿了農忙的活氣。
正是輕寒微暖的北方的快近清明的氣候,多數在田間用力的人已經是穿著粗布單衫。婦女們挑著擔子送午飯去的,有的還不住的抹擦臉上的汗滴。人家的屋角與陌頭上的杏花已開殘了,粉紅的小花瓣飄散在潤濕的地上。
從郊原中的外麵看來,一切都很繁盛,平安,並且農人們的忙勞情形,以及他們的古拙農具的使用,從容不變,同古老的書本中所告訴的樣子沒有多大分別。他們工作的努力自然還是表示他們對於農業的良好希望,在這裏似乎不但有對於種植物的收獲的期待,也應分還有心靈上工作的快慰,雖然自詩人的多感氣分中不免生出“汗滴禾中土”與“稼穡艱難”的輕微觀念,不過經過時代急轉的輪子在巨流中播動以來的農人,他們對於這向來視為寄托興趣與專心期待的收成的農事的觀念早已不同於往前了。
一樣是在揮發他們的精力,對於視為終身倚靠的土地,還是得拋棄了一切,含咽著苦辛去種植,發掘他們的寶藏。然而他們對於這樣工作的希望在無數的人們的質樸心中充滿了疑問,他們即使得到勞力的結果,有多少人早已打定計劃與不費力氣的去分割,或者搶奪,或者謊騙。一次,兩次,更有好多的次數。自然的經驗漸漸將疑惑與疲勞的白費警醒了安穩誠實的一顆一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