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漂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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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事匆匆地辦妥。有錢的人家當然要請和尚道士到家裏念經超度,還要大開什麽吊禮;但是,我家窮得吃的都沒有,哪還有錢做這些麵子?借貨罷,有誰個借給我們?——父母生前既是窮命,死後當然也得不著熱鬧。民國四年九月十五日,幾個窮親族冷清清地,靜悄悄地,抬著兩口白棺材,合埋在亂墳山的東南角。

於是黑暗的人間再沒有他倆的影跡了——他倆從此拋卻人間的一切,永遠地,永遠地脫離了一切痛苦……

維嘉先生,我飄泊的曆史要從此開始了。父母在時,他倆雖是弱者,但對於我總是特加憐愛的,絕不輕易加我以虐待。他倆既死了,有誰個顧及一個零丁的孤子?有誰個不更加我以白眼呢?人們總是以勢利為轉移,慣會奉承強者,欺壓弱者。維嘉先生!我又怎能脫離這弱者的遭遇呢?父母生前為人們所**,父母死後,一個孤苦的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受人們的**更不足怪了!我成了一個孤苦而無人照顧的孩子。

伏著新墳痛哭,痛哭一至於無聲無力而啜泣。熱淚湧透了新墳,悲哀添加了夕陽的黯淡,天地入於淒涼的慘色。當時會有誰個了解這一個十五六歲小孩子的心境,誰個與他表一點人類的同情,誰個與他一點苦痛中的安慰,誰個為他灑一點熱淚呢?他愈悲哀則愈痛哭,愈痛哭則愈悲哀,他,他真是人世間不幸的代表了!

維嘉先生!你當然是很知道的,在現代的社會中,窮孩子,特別是無父母的窮孩子,是如何受人們的欺侮。回憶過去十年中的生活,我真是欲哭無淚,心神戰栗。我真了解了窮孩子的命運!倘若這個命運是上帝所賜與的,那我就將世界的窮孩子召集在一起,就是不能將上帝——害人的惡物——打死,也要罵得他一個頭昏目眩!人們或者說我是上帝的叛徒,是啊!是啊!我承認,我承認我是上帝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