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年
雜論管閑事·做學問·灰色等
一
聽說從今年起,陳源(即西瀅)教授要不管閑事了;這豫言就見於《現代評論》五十六期的《閑話》裏。慚愧我沒有拜讀這一期,因此也不知其詳。要是確的呢,那麽,除了用那照例的客套說聲“可惜”之外,真的倒實在很詫異自己之胡塗:年紀這麽大了,竟不知道陽曆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和一月一日之交在別人是可以發生這樣的大變動。我近來對於年關頗有些神經過鈍了,全不覺得怎樣。其實,倘要覺得罷,可是也不勝其覺得。大家掛上五色旗,大街上搭起幾坐彩坊,中間還有四個字道:“普天同慶”,據說這算是過年。大家關了門,貼上門神,爆竹畢剝砰的放起來,據說這也是過年。要是言行真跟著過年為轉移,怕要轉移不迭,勢必至於成為轉圈子。所以,神經過鈍雖然有落伍之慮,但有弊必有利,卻也很占一點小小的便宜的。
但是,還有些事我終於想不明白:即如天下有閑事,有人管閑事之類。我現在覺得世上是仿佛沒有所謂閑事的,有人來管,便都和自己有點關係;即便是愛人類,也因為自己是人。假使我們知道了火星裏張龍和趙虎打架,便即大有作為,請酒開會,維持張龍,或否認趙虎,那自然是頗近於管閑事了。然而火星上事,既然能夠“知道”,則至少必須已經可以通信,關係也密切起來,算不得閑事了。因為既能通信,也許將來就能交通,他們終於會在我們的頭頂上打架。至於咱們地球之上,即無論那一處,事事都和我們相關,然而竟不管者,或因不知道,或因管不著,非以其“閑”也。譬如英國有劉千昭雇了愛爾蘭老媽子在倫敦拉出女生,在我們是閑事似的罷,其實並不,也會影響到我們這裏來。留學生不是多多,多多了麽?倘有合宜之處,就要引以為例,正如在文學上的引用什麽莎士比亞呀,塞文狄斯呀,芮恩施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