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介亭雜文

一九三六年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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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太太:他竟毫不知道 B 先生是合作的好伴侶,這昏蛋!

用筆和舌,將淪為異族的奴隸之苦告訴大家,自然是不錯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著這樣的結論:“那麽,到底還不如我們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隸好。”

“聯合戰線”之說一出,先前投敵的一批“革命作家”,就以“聯合”的先覺者自居,漸漸出現了。納款,通敵的鬼蜮行為,一到現在,就好象都是“前進”的光明事業。

這是明亡後的事情。

凡活著的,有些出於心服,多數是被壓服的。但活得最舒服橫恣的是漢奸;而活得最清高,被人尊敬的,是痛罵漢奸的逸民。後來自己壽終林下,兒子已不妨應試去了,而且各有一個好父親。至於默默抗戰的烈士,卻很少能有一個遺孤。

我希望目前的文藝家,並沒有古之逸民氣。

A:B,我們當你是一個可靠的好人,所以幾種關於革命的事情,都沒有瞞了你。你怎麽竟向敵人告密去了?

B:豈有此理!怎麽是告密!我說出來,是因為他們問了我呀。

A:你不能推說不知道嗎?

B:什麽話!我一生沒有說過謊,我不是這種靠不住的人!

A:阿呀,B 先生,三年不見了!你對我一定失望了罷?……

B:沒有的事……為什麽?

A:我那時對你說過,要到西湖上去做二萬行的長詩,直到現在,一個字也沒有,哈哈哈!

B:哦,……我可並沒有失望。

A:您的“世故”可是進步了,誰都知道您記性好,“責人嚴”,不會這麽隨隨便便的,您現在也學會了說謊。

B:我可並沒有說謊。

A:那麽,您真的對我沒有失望嗎?

B:唔,無所謂失不失望,因為我根本沒有相信過你。

莊生以為“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死後的身體,大可隨便處置,因為橫豎結果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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