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古已有之”
太炎先生忽然在教育改進社年會的講壇上“勸治史學”以“保存國性”,真是慨乎言之。但他漏舉了一條益處,就是一治史學,就可以知道許多“古已有之”的事。
衣萍先生大概是不甚治史學的,所以將多用驚歎符號應該治罪的話,當作一個“幽默”。其意蓋若曰,如此責罰,當為世間之所無有者也。而不知“古已有之”矣。
我是毫不治史學的。所以於史學很生疏。但記得宋朝大鬧黨人的時候,也許是禁止元祐學術的時候罷,因為黨人中很有幾個是有名的詩人,便遷怒到詩上麵去,政府出了一條命令,不準大家做詩,違者笞二百!
而且我們應該注意,這是連內容的悲觀和樂觀都不問的,即使樂觀,也仍然笞一百!
那時大約確乎因為胡適之先生還沒有出世的緣故罷,所以詩上都沒有用驚歎符號,如果用上,那可就怕要笞一千了,如果用上而又在“唉”“嗬呀”的下麵,那一定就要笞一萬了,加上“縮小像細菌放大像炮彈”的罪名,隻少也得笞十萬。衣萍先生所擬的區區打幾百關幾年,未免過於從輕發落,有姑容之嫌,但我知道他如果去做官,一定是一個很寬大的“民之父母”,隻是想學心理學是不很相宜的。
然而做詩又怎麽開了禁呢?聽說是因為皇帝先做了一首,於是大家便又動手做起來了。
可惜中國已沒有皇帝了,隻有並不縮小的炮彈在天空裏飛,那有誰來用這還未放大的炮彈呢?
嗬呀!還有皇帝的諸大帝國皇帝陛下呀,你做幾首詩,用些驚歎符號,使敝國的詩人不至於受罪罷!唉!!!
這是奴隸的聲音,我防愛國者要這樣說。
誠然,這是對的,我在十三年之前,確乎是一個他族的奴隸,國性還保存著,所以“今尚有之”,而且因為我是不甚相信曆史的進化的,所以還怕未免“後仍有之”。舊性是總要流露的,現在有幾位上海的青年批評家,不是已經在那裏主張“取締文人”,不許用“花呀”“吾愛呀”了麽?但還沒有定出“笞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