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

第133章 守山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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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我爷!”我欲起身阻拦,只见爷爷单手轻轻一拨,不仅挡开对方的手,反手一把抓住他肩膀。

爷爷的手指仿佛利刃,瞬间穿透那人的西装,鲜血顺着手指滴落,那人直接跪倒在地。这一幕吓得我目瞪口呆,愣是说不出话来,直到听见“住手”的喊声,才意识到我们爷俩已被保镖团团围住。

我紧握拳头,一手拽着爷爷的衣服,怒视着他们。他们若敢动手,我拼了命也要护爷爷周全。

这时,刘董身边的白发老者走出来:“请问这位兄弟是何方人士?”

爷爷淡淡回应:“我只是个猎户,算不得什么好汉。”

爷爷这话明显是在打于德本的脸,他刚刚还说这山头无人敢来打猎,爷爷却自报猎户身份。

于德本急了:“老刘头,你要跟我过不去也别这么拆台,你是赤脚医生,全村人都知道。怎么又成了猎户了?”

爷爷嘿嘿一笑,拽着我进了屋。

陈三木讲到这里停下,起身给我们倒茶。我目光落在他握住茶壶的手上,问:“你爷爷的手艺传授给你了吗?”

按陈三木所言,老刘头能一抓撕裂西装,至少得有十年以上的鹰爪功底,这绝非一个赤脚医生能做到的。再者,爷爷的脾气也不像医生,倒似个江湖侠客。然而,我看陈三木的手,丝毫看不出练过鹰爪功的迹象。

鹰爪功是内外兼修之术,习练者手指异常,即便陈三木肤色白皙,手指看似柔弱无力,既不像修炼过鹰爪功之人,甚至不像练过武。

心中疑惑顿起,我察觉到陈三木叙述中的矛盾之处。

陈老头自称猎户,陈三木却说他是医生。

之前我并未起疑,但此刻陈三木的手让我心生困惑。

中医讲究切脉,手指不应有厚茧,即使上了年纪的老中医,手指也比同龄人细腻。而练鹰爪功的,手指必定粗砺,即使不用内力也能从火盆中捏出炽热炭火点烟,如此敏感的手指显然不适合诊脉。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职业,怎会集于一人之身?

是陈三木在编故事,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彼时,我已与张老实失去联系,许多事情无法核实,只能凭自己判断。

陈三木见我询问家传技艺,顺口答道:“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怎能丢弃?不做术士,有点防身本领也好。我这爪功练得不够火候,远不及我爷。请喝茶!”

我接茶杯时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触陈三木的手指关节,他手指下意识一弹,险些震飞我的茶杯。陈三木微微一笑,带点歉意地说:“抱歉啊,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稳稳搁下茶盏,催促道:“接着讲千狐坟那档子事吧!”

陈三木便接续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于德本刚提及我爷曾是郎中,坐在刘董身旁的那个老者便朝我爷投来一瞥。不知他究竟瞧见了什么玄机,转瞬间对我爷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记忆犹新,那老者当下便对我爷抱拳一揖,言语恳切:“适才多有冒犯,老哥莫生气,咱们……”

我爷却压根儿不愿搭理他,拽着我径直往屋里走去。

我边走边回头望,只见刘董显然对此颇感不满,而那老者竭力劝阻无果,终是无奈道:“刘董,这位先生咱们万万招惹不得,他可是守山犬。他的说法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依我看,关于修庙一事,还是慎重考虑为妙。”

刘董一听“守山犬”,嗓门陡然提高:“这座庙,我还非修不可!”

待我爷领我回到家后,独自又出了门。他前脚刚踏出门槛,于德本后脚就跟进来了:“三木,你爷爷呢?他真是守山犬?”

“守山犬是啥?”我听得一头雾水。

于德本竖起大拇指,解释道:“所谓守山犬,实则是深藏骨子里的一种身份。”

在东北某些地方,狩猎被称为“打皮子”,意思是猎人在自己的狩猎区域会刮下一小块树皮,以此告知其他上山之人此处有人活动,既避免误伤,也避免同行相遇时的尴尬。

见我仍不明所以,于德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守山犬之所以厉害,就在于他们从不猎取未长成之物。唯有山中之物修炼成精、兴风作浪时,他们才会出手。没有守山犬,便无千狐裘;唯有守山犬,方能捕获如此众多狐狸。你爷爷守着千狐坟,莫非是为了镇住狐仙?”

他环顾四周,悄声问:“是不是这样?”

“我哪知道!”我确实不清楚,即便知晓,也不会轻易透露。

于德本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离去。

待我爷归来,我把于德本来访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他皱眉道:“真是麻烦!收拾收拾,明儿个我带你出去串串门。”

次日清晨,爷爷便领着我出了门。路上,我仍忍不住追问:“爷爷,您真是守山犬吗?”

爷爷淡淡回应:“算是吧!这些事,你不必问,我也不打算告诉你。等我哪天两眼一闭,那些事自然随我而去,你最好别瞎掺和。”

爷爷神情严肃,我吓得不敢再多问。但没过多久,好奇心又驱使我开口:“爷爷,千狐坟里真的埋着一千只狐狸吗?”

“胡扯!坟里哪来的狐狸!千狐坟里的东西,比狐狸可邪乎多了……”爷爷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旋即沉默不语。

无论我如何追问,他始终守口如瓶,我只得将满腹好奇强行压下。

爷爷陪我在外游**了半月有余,连作业都没催我做,直到临近开学才返家。

刚到村口,便见路口处插满了招魂幡,我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十几面。其中一面招魂幡上赫然写着于德本的名字。

向村里人一打听,原来刘董趁我们离村之际,率人上山奠基,扬言要在千狐坟上建座庙。

起初,那庙修建得还算顺利,谁知后来,刘董及其带来的十余人竟全部死在了千狐坟。

我忙打断陈三木:“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陈三木答道:“据说,他们整齐划一地横卧在千狐坟前,仿佛被人精心摆放一般,同时断了气。警方勘查现场,未能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尸检结果均显示为自然死亡。”

“刘董一行人中,唯一幸存的就是当初对我爷行礼的那个老者。据说,自打刘董动工,他就逃之夭夭。直至刘董等人遭遇不幸,他才回来料理后事。”

我清晰记得,那老者正是在我和爷爷回村当晚,主持送葬队伍出村。似乎在刻意等待我们归来,才敢将棺椁送出。

那一夜,送葬队伍吹奏着唢呐,在我家周围一圈接一圈地绕行,始终不肯离去。按乡俗,棺椁不能走回头路,否则亡魂便会循原路返回家中。那晚,送葬队伍在我家门外至少绕了三圈。

爷爷被扰得颇为烦躁,走到窗前,冲外面吼道:“往东走!别像头拉磨的驴似的,总在我家门口晃**!”

我透过窗户看到,那老者在外对我爷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引领送葬队伍离去。

我至今还记得,那晚爷爷在窗前伫立良久。自那以后不久,他便执意将我送回自家。我在家过得极不适应,总想回到爷爷身边。

爷爷坚决不允,我闹腾了一个多月,他才勉强同意让我回去。自那以后,他又频繁地送我回家,似乎有意让我习惯与父母共处的生活。

爷爷这般反反复复,持续了两年之久,直到我十岁时,终于正式将我送回城里居住。

陈三木至此停下叙述,感慨道:“若非你提起,我倒没觉察此事有何异常。我爷本就是半个术士,这类事情他也曾对我讲述过,我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我不禁接口道:“守山犬,可不止是半个术士那么简单。”

据我爷所述,守山犬的身份实则源于官府。尽管朝廷崇尚儒学,官员们表面遵循“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原则,鲜有公开谈及术道之事,但这并不意味着私下无人信仰,更不意味着官府内部没有术士的存在。狗官术士,捕快一脉,专治东北黑帮。那些黑帮中的大佬们,哪个不怕碰上这狗官术士?这就像世间万物,总有相互制约之理。一旦某个角落冒出些超乎常人理解的玩意儿,老天爷总会悄悄安排个克星在附近,好维持这世界的平衡。这狗官术士,便是黑帮们的天生克星。

狗官术士与镇山候,太平年间联手镇住了东北的黑帮祸患。待到乱世来临,这对组合消失无踪,黑帮势力便趁机震动江湖,兴风作浪。

我爷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的狗官术士,偏偏让我给撞上了。

我正低头琢磨事儿呢,风至若突然开了口:“陈满,你说那纠缠陈三木的张雅婷,会不会是从千狐坟冒出来的?”

“有这可能。”我顺着风至若的思路接着说,“陈老爷子非要在千狐坟旁盖房,摆明了有看护之意。再看张雅婷找上陈三木,倒真有几分报仇的架势。”

说到这儿,我话锋一转:“不过,这里有几处讲不通。”

“第一,陈老爷子既然能镇住千狐坟,必有降妖除魔的手段。为何对陈三木的生死劫难无计可施,非得求张老实帮忙?”

“第二,陈老爷子在刘董修庙前后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这不合常理啊!陈三木出事离他离开千狐坟才十来年,顶尖高手的性情能变化这么快?”

“第三……”

讲到第三点,我有意看向风至若:“陈老爷子收到的亡灵请帖又是怎么回事?云田山庄跟千狐坟根本不是一码事,红伞女和张雅婷也可能不是同一人。照我们现有的线索来看,我实在看不出千狐坟和云田山庄有什么必然联系。”

“如果这两地真没关系,陈三木又做了啥,能同时招惹上两样要命的邪物?”

风至若摇摇头:“我也瞧不出两处有何关联,但我直觉张雅婷来自千狐坟。要想验证,就得找到那个打红伞的女人,但这太难了。”

风至若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猫猫,你不是见过那女人的脸吗?咱们把她画出来,给三木哥辨认辨认?”

风至若还没来得及动笔,我却沉声说:“不必画了,她来了。”

风至若腾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我冷冷一笑:“无论何时,她一来,我都能感觉得到。”

风至若这才明白:“你故意让她吸了你的阳气?”

我从未小觑过那位连张老实都忌惮的对手,更没想过能一击即中。早做好了与她周旋的心理准备。狡猾的邪物,最擅长逃跑和隐藏行踪。我占不到先机,就只能被动防守,等她来到眼前再反击,恐怕已晚矣。我必须找个办法追踪她的行踪。

我琢磨了许多在她身上做标记的方法,没想到最后竟用了最冒险的一种——将自己的阳气留在她身上。

她吸走我部分阳气,不论我躲到何处,她都能如影随形地追踪而来。但只要她靠近一定范围,我就能通过秘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如此一来,胜负就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风至若见我点头,结结巴巴地说:“你咋比小舟还敢玩命?”

“来了!”我扭头望向窗外,陈家院里已多出一把红伞。那伞像被风吹来,静静地立在院中,伞尖正对着我所在的窗户。

虽然看不见伞后的人影,但我能感觉到那个吸过我阳气的红衣女已经到了。她在院中留下一把红伞,自己却不知所踪。从我这角度看,只见红伞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我盯着红伞问:“风至若,伞代表什么?”

“遮蔽、防护、庇佑……”风至若思索道,“或许还代表偶遇,或者姻缘?”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伞还代表隐藏。有东西藏在咱们屋子里,位置稍偏西。”

风至若立刻回头看向身后,除了我们刚坐过的火炕,哪还有其他物件?

风至若目光锐利起来,低喝道:“陈满,你搞错了吧?火炕上啥都没有!”

我仍望着窗外:“我说的不是炕上。陈三木,你按照我的指示走:向前一步,向左转走三步,再向左……”

陈三木莫名其妙地按我说的走了个来回,最终停在大衣柜边。

我沉声道:“衣柜能藏鬼,尤其空屋更甚。你现在去开衣柜门,开三次,关三次。”

“第一次开门,无论看到什么,立刻关门,哪怕关不上也要硬关,务必关严,不能留一丝缝。”第二次开柜门时,你得瞪大眼往里瞧,甭管里面是个啥,必须看得明明白白。哪怕门一开,有个鬼突然从柜子里探出手来拽你的头发,你也得先认准它的脸,然后再做其他反应。看清后,迅速关门,一刻都不能犹豫。

记住,无论如何都别犹豫,更别尝试跟柜子里的东西交谈。甭管它说什么,你都甭搭腔,尤其别喊它的名号。不论里面是个活人还是死鬼,甚至只是个空****的柜子,你都不许喊。

到了第三次开柜门,你无需在意里面是何物,人也罢,鬼也罢,甚至空无一物,这些都不重要。你要做的,就是朝着柜子里猛吹三口大气,一口都不能少。吹完这三口,立即把门关紧。

我再强调一遍,吹气的过程中,或许你会感到气力不足,但无论能否及时喘上气,你都必须坚持把三口大气吹完,一口都不能缺。懂了吗?

我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陈三木才恍惚地点点头:“知……知道了。”

风至若却惊呼起来:“陈满,你是不是疯了?柜门就是鬼门的象征啊!你现在让他开柜门,不就是把鬼往屋里引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柜门”与“鬼门”谐音,柜中藏鬼在术道中司空见惯。术士封门时,不仅要封住正门,屋内若有柜子,必定会将其柜门封妥。因为一旦开启柜门,就如同打开了鬼门,鬼魂便会从柜中走出,潜伏于房间各处,伺机从背后袭击人。

我语气坚定:“我自有安排,不必担心。你也不要靠近柜子,免得惊扰了柜中的东西。”

风至若气得直跳脚:“不行!陈三木是我们的雇主,我不能让他冒这种风险。要开柜门,我去开!”

“不成!这是他的家,必须由他亲自开!”我始终凝视着窗外的红伞:“陈三木,你给我个痛快答复,敢不敢开这门?若不敢,就当没听过我说的。我们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去留与否,你自己决定。”

陈三木如同呆住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厉声催促:“别磨蹭了,大男人这点小事还拿不定主意吗?”

陈三木还未答话,风至若已先一步急道:“不能开!陈满刚才让你绕圈走,那是请神步。你现在正站在鬼门位置,万一打开门看到什么,后果不堪设想,千万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