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步是术士秘法的一部分,既能用于实战,也能用于请神驱鬼。
我再度沉声道:“陈三木,我教你走的确实是请神步,专为召唤鬼魂。我和风至若站的位置,刚好封锁了两门,留出了你所处的鬼门。你开柜门,必会遭遇鬼魂。开还是不开,你自己做主。”
陈三木定了定神:“我开!”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红伞,陈三木则握住柜门把手,猛地向外一拉。
当时,我没有关注陈三木拉开门的结果,后来风至若告诉我,陈三木打开柜门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崭新的寿衣,尺寸恰好与陈三木的身形相符。
陈三木开启柜门的刹那,原本斜挂在衣架上的寿衣,竟自行缓缓转动,仿佛藏在柜中的人欲转身看向陈三木。
“快关门!”风至若见陈三木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隔空拍出一掌击在柜门上,强行关闭了衣柜:“你怎么不动?寿衣都要转过来了,你怎么不关门?”
陈三木仿佛在自言自语:“刚才那人我见过,他怎会在柜子里?”
“人?”风至若震惊:“你怎么能看到人?里面明明只是一件衣服。”
“不,里面有个人,我见过的人。我认识的人,我要看看!”陈三木快步走到柜门前,再次拉开柜门。
风至若被陈三木挡住视线,无法看清柜中究竟藏着何物,却只见一双手从柜中伸出,从后紧紧环抱住陈三木的脖子,陈三木也随之低下头靠近柜门。
“别乱动!”风至若腾空跃起,从后抓住陈三木的衣领试图将他拉至身后,但陈三木的身体如同被钉在地上般纹丝不动。风至若越过陈三木肩头之际,瞥见柜中一张人脸。
那人穿着刚刚挂于衣柜内的寿衣,双手搂住陈三木的脖子,侧脸望向半空中的风至若。
风至若仅与对方目光交汇片刻,便如遭重击跌落地面。双脚刚一触地,她立刻双手抱住陈三木的腰部。
如果是换我出手,定能将陈三木稳稳抱离原地,但风至若身材娇小,双手只能勉强环绕陈三木腰部两侧,更别提抱人转身了。
风至若使尽全力将陈三木举起,但下一秒却向后仰倒。陈三木被风至若举在空中,头部朝下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许久未能起身。
风至若慌忙关上柜门,扶起陈三木:“陈满,你到底想做什么?陈三木差点就没命了!”
我淡然道:“破解的关键就在于陈三木自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放手吧。”
“不行!”风至若犹如一只愤怒的小猫:“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雇主丧命。我坚决反对。”
我依旧平静回应:“现在就算你想让他罢手,他也停不下来了。不信,你问他?”陈三木全然不顾头顶的斑斑血迹,坚定地说:“兰息,你别管我,我得见柜子里的人。寻了她十五载,谁知她竟一直在身边躲藏着。你让开,我要见她!”
风至若闻此言,目光瞬间投向柜门,眼神中满是惊愕:“柜子里是张雅婷?”
陈三木苦寻十五年,同样痴等十五年的,唯有张雅婷一人。初恋虽青涩,却最纯真动人,纵使结局并不如意,也足以让人长久回味,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陈三木寻找张雅婷,不仅是为了重拾那份懵懂的恋情,更是为了解开当年的谜团。
风至若或许能阻拦陈三木的身体,却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即使此刻她强行砸开衣柜,陈三木也定会拼尽全力找出张雅婷。
陈三木再度起身,我厉声喝道:“等一下!”
他脚步稍有迟疑,我迅速接道:“陈三木,你已两次无视我的话,这次再开衣柜,必须照我说的做,吹足三口气,半点都不能少。少一口气,咱们的计划就泡汤了。记住了,有你这三口气在,你才能见到你想见的,否则,我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危。”
此时,我的视线始终未离开窗外的红伞,感觉它即将有所动作。
耳畔传来陈三木起身移步的声音,视线却仍聚焦在随风摇曳的红伞上。
红伞此刻静止如雕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地面,仅露出微微翘起的伞尖,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直指窗户。
陈三木步步接近柜门,我眼角余光瞥见窗台上的尘埃轻轻颤动。
显然,有人已悄然潜至窗台之下。
我心念微动间,窗外红影渐显,仿佛有人手持红伞,正缓缓从窗台下站起,红伞逐渐越过窗台高度,贴近窗台边缘,伞骨轻轻触碰玻璃。
藏身窗台下的身影背靠外墙坐下,巧妙地使伞面与窗户保持距离。
伞骨与玻璃摩擦的声音立时引起风至若的警惕:“陈三木,别轻举妄动!再开门就会把窗外的红伞引进来。陈满让你走请神步、开鬼门,就是为了让女鬼进来。你千万别动!”
我则抓紧刀柄,反驳道:“陈三木,别听风至若的,女鬼若要进来,必然不会撑伞,她伤不了你。快开门!”
“千万别开!”风至若坚持道。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窗外忽传来女子的声音:“有些门一旦开启,便再无关闭之日。”
这声音分明出自少女,却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感,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红伞女并无加害陈三木之意,否则,首当其冲的应是他而非我。我们在公墓之时,那飘然而至的红伞仅是静静落地,并无任何攻击之举。红伞女持伞目送我们离去,与其说是震慑,更像是在为陈三木送行。
尽管我心中已有判断,但始终存在一个矛盾之处:倘若张雅婷无意伤害陈三木,为何给他留下死劫?反之,若她决意取陈三木性命,又为何仅威胁保护他的术士,而不直接动手?
直至我踏入千狐坟下,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脑海:十五年前,陈三木那段青涩恋情并非他一人独有,张雅婷亦深陷其中。她赠予陈三木的那一吻,非索命,而是诀别。
那一夜,真正闯入陈三木卧室的另有其人,众人却将矛头指向张雅婷。如今,她以红伞女的姿态再现陈三木面前,目的并非复仇,而是营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深深烙印于我心。
曾问风至若红伞所象征何意,她答曰:“隐藏与保护。”此刻窗外的红伞,正暗示屋内藏有一秘,且陈三木正是红伞女欲保护之人。
屋内布置简约,能藏匿鬼魂之处唯有衣柜。我让陈三木踏请神步、开鬼门,一来想试试能否引红伞女入内,二来欲借此验证另一猜测。
陈三木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声音颤抖地唤道:“雅婷!”
我沉声责备:“陈三木,现在不是你跟她搭话的时候,快去开门。她若愿意见你,自会循鬼门而入;若不愿,你从窗户跃出,看到的也不过是一把红伞而已。还不快去?”
我开启的鬼门并非实体路径,鬼魂可入,伞却不能。失去红伞的红伞女,对我已构不成威胁,但对她而言却是一场冒险。
她若敢踏入,我们才有可能继续对话。
她若想从正门进来,就得看她的红伞能否抵挡我手中的卷山龙。
我给红伞女出了一道难题,她也在陈三木第二次开门之际做出了试探。陈三木这第三回迈步去开那门,才算到了关键时刻。
陈三木被我一顿训斥,先是扭头瞧了瞧衣柜,又扫视了窗户,最后眼神定在风至若脸上。
风至若估计也揣摩出我这番举动的目的:“你还是过去吧,陈满的安排自有他的深意。是我太固执了。”
陈三木稳了稳心神,再度朝衣柜走去,手还没触到柜门把手,平日里默不作声的陆依涵突然冲过来挡住他:“我帮你开!”
“别动!”陆依涵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我惊了一跳,忙喊道:“别碰柜门!”
我让陈三木开柜门,既是为了验证我的推测,也是因为他身为习武之人,一身阳刚之气能镇得住阴邪。若是换成被鬼缠身的陆依涵,那便是阴阳相冲,直接把鬼门大敞。到那时,张雅婷可就打着伞悠哉悠哉地进来了。
我还未来得及阻拦,陆依涵已抢先一步拉开柜门。
柜内空空****,而窗外却骤起阴风,十几把红伞犹如凭空出现,悬挂在陈家大院上空,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陈家正门。
窗外的张雅婷低声道:“我早说过,有些门,一旦开启,便无法再关闭。”
“谁让你帮我开的?”陈三木推开陆依涵,疾步奔向窗边:“雅婷,你……”
“退下!”我反手一掌将陈三木推回原处:“风至若看好他,别让他靠近窗边。白春孟,上!”
白春孟“喵”地叫了一声,从门缝溜走,倒不是去挡鬼,而是顺着大门逃之夭夭。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笑声:“你这家伙,是来搞笑的吗?连你都挡不住我,你那只不成气候的小猫又能做什么?”
发声者并非张雅婷,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转瞬之间,陈家院内已布满红影。
十几个身着红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伞之下,夜色中那鲜艳的红裙格外刺眼,红伞下一张张苍白的脸庞,遥望着陈家时,陈三木脸色也变了:“她们……她们都是我高中同学。”
陈三木此言一出,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陈三木竟与一群死人同读了三年高中?
抑或,他们毕业前那一晚,全班人皆命丧黄泉?
无论哪种情况,无疑都将陈三木身上的死劫推向了新的高峰。
外面那位女子再次开口:“我们等了你十五年,如今就差你自己,你应该回来了。”
我手持利刃,抬头望向空中那举伞的女子:“你们谁是红伞女?”
方才说话的女子沉声道:“黑衣使者红伞女,广邀英豪聚云田。我们皆为红伞女。你要找哪一位?”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沉,照她所说,红伞女并非一人,而是一类人,来自云田山庄的侍女?或是使者?
陈老先生因接到云田山庄的邀请函而遭横祸。
难道陈家早已与云田山庄结怨?
思绪还在疾速运转,我已开口道:“我要找张雅婷。曾给陈三木种下死劫的张雅婷。”
对面红伞女冷然回应:“那人不就在你窗下么?”
“她不是张雅婷!”我紧盯着对方:“张雅婷未归云田山庄。”
对方神情明显一滞,等于承认我说得没错。
对方很快调整过来:“陈满,若不想收到一份亡灵邀请函,最好放陈三木出来,云田山庄与你互不干涉。否则,我们将请你去做客。”
我微笑着回应:“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去过死人堆做客。请柬尽管送过来,老子接着!”
对方脸色瞬间阴沉:“不知好歹。推门请人。”
十几把红伞在她的厉喝声中微微前倾,遮住了每个女子的面容,我只能看到红伞下方的一袭红裙和空中旋转的伞影。
与此同时,陈家大门传来一阵震动,仿佛有人在外轻轻推门。
推门之人动作极轻,像是深夜归家之人,生怕打扰家人安睡,小心翼翼地推动大门,想悄无声息地入室。
张雅婷的声音再度飘进屋内:“陈三木,还记得十五年前,我去见你的那个夜晚吗?你欢喜得忘记关门,我当时便紧跟在你身后,轻轻推门走进你的房间。那时,你还在照镜子。我就静静地站在你背后,注视着你。”
“那时,你若稍微抬高镜子一点就能看见我。那时,你若看到我就好了。”
我不动声色地打断她:“你能进得了陈家大门吗?”
张雅婷笑答:“当然能!你难道不知,夜里听到门响,一定要让来人开灯吗?他不开灯,你就无从知晓门口进来的是何人?”
“他在门口的影子,必定会让你倍感亲切,就像家中亲人一般。他会脱鞋,脱外衣,甚至还会洗漱一番。一切行径都与家人归来毫无二致。”待他实实在在躺于你榻,或稳稳坐于你床畔,你才惊觉其真面目,那时早已为时已晚。
风至若未待言毕,便疾步移至门侧,严阵以待:“陈满,设法冲出重围,那鬼魅欲破门而入。”
风至若如此戒备,皆因术界流传一句警示:“入室之鬼不足惧,推门之鬼方致命。”
鬼魂入室手段繁多,强行闯宅者尚有迹可循,寻常镇宅之物亦能抵御几分。唯独那推门而入者,任凭何种法器皆无法阻拦,因其视此地为“归宿”。
恰如张雅婷所言,鬼魂手持钥匙,悄无声息开启门户,室内无光,无人知晓其真身。一旦入内,便如同家中一员,与生者共处一室,同眠共枕,直至全家亡故,或有人识破其鬼魅身份。
风至若严守门户,只为阻止其踏入,一旦鬼魂进门,即便我二人身为术士,亦可能将其视为雇主;陈三木、陆依涵则视其为同行。直至众人皆丧命其手,真相始现。
十余红伞女将陈宅团团围住,却久久未发起攻击,并非畏我与风至若,实欲暗中送一人混入。
她们需有人跟随我等!
当我陷入红伞女的包围之际,尚未证实心中第二猜想。红伞女按兵不动,想必与我目的相同,待那人入内,方有下一步行动。
如何才能脱身?
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现,张雅婷亦沉声附和:“尔等守门又有何用?吾早告诫尔等勿启鬼门,尔等开启之刻,便是引吾等入内。且看,此刻鬼门是否大敞?”
我略一侧目,果见衣柜门洞开。
风至若未曾关门?
心绪起伏间,风至若声音微颤:“陈满,我等来时几人同行?”
“五人!四人携一猫。”我下意识答道,心中却陡然一紧。
风至若低语:“确为四人,非五人乎?”
我心下沉,急速转身望去,屋内赫然立着五人。除我等四人外,另有一身着红色运动服的少女。
风至若指向少女:“此女何许人也?”
不好!
我毫不犹豫,疾步冲向那少女,绝不能让她开口,否则她一旦自报身份,下一瞬,我等必将视其为同伴。
卷山龙刀光乍现,凌厉鬼泣声震耳欲聋,顷刻间压制住屋内所有声响。我挥刀瞬间,瞥见陈三木与陆依涵嘴唇微颤,显然正欲呼唤某人名讳。若其声传出,那女鬼便成我等一员。幸而刀鸣掩盖其声。
刀锋尚未落下,卷山龙已凌空斩向少女头顶,翠绿磷火随刀锋迸溅半空,刀锋瞬间撕裂运动服。收刀之际,地上仅余一件残破衣衫。
我手持利刃,厉声质问:“此衣从何而来?”
“衣柜中早有此衣!”陈三金指向衣柜,“我第三次开门时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