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出现一件衣裳?
不妙!
心头刚闪过不安预感,白春孟传音入耳:“陈满,怎将宋思置于外屋?门外鬼魅正堵门。”
糟了!
背对大门的我身形一僵,正欲转身,门口传来一陌生女子之声:“陈满,你要我寻之处已找到。”
我手中卷山龙应声垂下,转身望向门口少女。初见的陌生感仅在心中停留一秒便消散,虽一时记不起如何将宋思带来陈宅,但我坚信与她相识已久,或许还曾共商生意。
白春孟再度传音:“陈满,我已找到,与宋思所言不符,在厨房炉灰坑内。我们走那边?”
“白春孟,你率人速离,我在此断后!”我持刀凝视窗外,白春孟等人迅疾撤离,宋思连声催促:“你们快走,莫惧,我在门口布下符箓,外面一时难入。”
陈三木、陆依涵疾步奔向外屋,窗外红伞后方同时响起凄厉笑声。外面女鬼笑声连绵,我全身警觉,步步后撤的同时,频频回望,紧紧盯着风至若那一边的情况。
此刻,白春孟已携宋思揭开厨房内炉膛:“密道就在下方。”
东北乡间的灶台皆由砖块垒砌而成,灶前特设一坑储藏炉灰,主人们定期清理,将其用作肥料。平日里,炉灰坑以木板遮盖,人们便立于其上烹饪。
我横刀立于门框,向风至若等人喝道:“入密道!”
“不可!我们要突围!”风至若阻住陈三木几人,“陈满,鬼不入屋却在外头笑看,是在观我们走入绝路。那地道之下必非善地,万万不可下!”
我厉声疾呼:“下!”
我深知,鬼魂现形却不逼近,仅在远处冷笑不止,非因其不敢近身,实乃窥伺对方如何步步陷入绝境。然此刻若不入地道,我心中揣测无从证实。即便地道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一探究竟。
风至若仍欲争辩,屋内却忽现数道红影,大门、窗户,凡能进人之处,皆现一持红伞女子。
红伞如花般错落绽放屋内,红裙无风自舞,一张张苍白面容凝视着屋内的生灵。
亡者与生者共处一室,室温骤降,阴曹与阳世仿佛仅一门之隔。厨房门外鬼魅重重,门内则是我和风至若严阵以待。
“下去!”
“突围!”
我与风至若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又同时以愤怒目光相向。
若非我急于验证对陈家另一推测,风至若之议实为上策。然而彼时,我已无暇向她解释。
趁风至若不备,我悄然出手,直取其颈。风至若掌势一翻欲挡,我双足猛然发力,身形向后跃出两米,径直将立于灶坑边愣神的陈三木撞入坑中。陆依涵与宋思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我一手一个揪住脖子抛下。待风至若回过神,灶坑边缘只剩我一人。
风至若气得双目圆瞪:“陈满,你疯了吗?”
“要突围你自己去!”我丢下一句,纵身跃入坑中。
双脚甫一触地,风至若亦随之跳下。我们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灶坑口,四道红影同时显现于边缘,冷冽目光与我们对峙。
我挡住欲动手的风至若,缓缓深入密道,直至上方人影消失不见,才取出火机点燃密道壁上的火槽。
暗淡火线沿着密道侧壁蜿蜒向地底,风至若终忍无可忍:“陈满,你非要下来做什么?这不就是个盗洞吗?”
我走向陈三木:“陈三木提陈老汉执意在千狐坟附近建房时,我便觉蹊跷。守山犬看护山林,未必需扼守山路,只要山中物事不流失,守山犬甚至无需长居一处。
“反之,盗墓贼欲盗大墓,常在墓旁筑屋掩人耳目,逐步掘进墓室。你说陈家究竟是守山犬,还是盗墓贼?”风至若目光直逼陈三木,问:“你们陈家是干盗墓的?”
陈三木一听,也懵了:“哪有啊!我们家可是正经的郎中世家,跟盗墓沾不上边。”
我不紧不慢地说:“老话说,盗墓这行当,手艺传不过三代。老子教儿子还行,但爷爷绝对不能教孙子。要是哪家三代都干盗墓,准没好果子吃。你爷爷陈老头特意没教你这行,不正符合盗墓贼的传统吗?”
陈三木顿时脸红脖子粗:“陈掌柜,你可别乱讲,这是对我陈家的侮辱!”
盗墓贼在江湖上的名声,从来都不怎么样,哪怕其中有几个身怀绝技的,也改变不了整个群体的形象。陈三木可以坚信自家祖上是医术高超的郎中,但打死他也接受不了盗墓贼的身份。
我语气严肃:“陈三木,你自己练的,到底是鹰爪功还是破玉手,心里没点数吗?”
自从我暗中观察过陈三木后,就认定他练的是盗墓一脉秘传的破玉手。
这破玉手,原先叫摸玉手,专用来从死人口中取出玉石。要知道,从死人嘴里掏东西,稍有不慎就可能手指不保,所以盗墓贼的手指必须硬如钢铁,至少不能被死人轻易咬断。同时,摸玉手还能隔着棺材感知内部物品,需具备极高的触觉敏锐度,才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区分冥器和尸骨。
如此集极端技巧于一身的功夫,非盗墓一脉的摸玉手莫属。可能某位盗门传人觉得“摸玉手”这名儿不够威猛,便改成了“破玉手”。
陈三木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眼中满是痛苦,声音更是带着悲愤:“陈掌柜,你就实话告诉我,我真是盗墓贼的后代吗?”
“或许……”风至若刚开了个头,就被我打断。
我盯着陈三木:“你到底是不是盗墓贼的传人,我说了不算,你也说了不算。只有进了千狐坟,我才能判断你属于哪一脉。现在我看到的,分明是一条盗洞,而且打洞手法相当高明。”
其实,我们身处的并非盗洞,而是条密道。真正的盗墓贼打洞,讲究隐蔽迅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墓室才是他们的风格。谁也不会花大力气去修建一条可供人自由行走的密道。但我必须刺激陈三木,让他彻底失控,才能套出更多情报。
风至若显然已猜到我的意图,悄无声息地在我腰上拧了一把。我强忍住钻心的疼痛,面无表情地硬撑过去。
陈三木嗓子嘶哑:“陈掌柜,你尽管进去,我一定要查清楚,我爷是不是真的盗过墓。”
“你跟着我。”我绕过陈三木,正好瞥见陆依涵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一动作让陈三木的情绪平复不少。
我沿着密道前行一段,前方赫然立着一块血字石碑,上书“来者止步”。
我抚摸石碑,问:“这是你爷爷的手迹?”
“不是。”陈三木摇头:“我爷写字用左手,这块碑字迹显是右手所书,肯定不是他写的。”
我深深看了陈三木一眼,绕过石碑继续深入。估计走了几百米后,原本夯土的墓道与一条青砖铺就的回廊相接。
我们已踏入千狐坟。
风至若加快步伐:“陈满,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一边寻找火槽,一边回应:“如果我没猜错,除了修建坟墓的人,还有两拨人曾进入过千狐坟。”
“很久以前,有人从‘来者止步’的地方挖了盗洞进入。这青砖缺口就是当年盗洞与主墓的连接口。挖洞的人不知何故,将盗洞封闭了一半,留下了另一半。”
过了好些年头,陈老汉借着三间破旧瓦屋的遮挡,又挖出一条地道,将其与旧有的隧道对接,再次踏入了那片神秘莫测的千狐墓。这便是陈老汉直至生命终结都未曾离开千狐墓的根源所在。
我边说边用打火机点燃了火槽中的煤油:“瞧见没,这火槽里的煤油,兴许还是陈老汉亲手添置的呢。”
话音未落,我双眼陡然一凛——在火光映照下的千狐墓墓道口对面墙壁,赫然显现一片赤红的文字。
某年某月某日,陈氏后人由此步入秘室。一旦入内,身难自主,命不由己,务请深思熟虑而后行。
虽无落款,但足以断定,青砖走廊背后所藏并非千狐墓,而是名为“秘阁”的禁地。
我继续沿着血字向下探寻,发现其下似有被锐器刮除的痕迹,仅残留一行自右向左书写的字句:
三木,若你见到此留言,意味着我未能助你抵挡死劫,也表明你已寻得高人为你破劫。
此人能至此处,足证其分析能力超凡。因此,我必须警示你们,你们中间或许藏有一具死尸。务必查清死者身份。
我无暇详述,也无法揭示全部实情,唯告你真相匿于秘阁之内。
如有可能,盼你能与那位死者对话,以陈家所有可付出之物换取他们离去,陈家自此远离尘世纷扰,永绝术道牵绊。
若和解无望,便找出那具尸体,除之后再入秘阁,否则,秘阁之内必是步步杀机。
若引领你来者为张老实,你可信赖于他。反之,告知那位术士,秘阁之物,你分毫不取,愿以整个秘阁交换你之性命,切记切记。
陈老汉在写下此处时,明显顿笔片刻,继而写道:
秘阁危矣,思忆往昔!
陈三木满眼期待地看着我:“陈掌柜,你说,我爷真是个盗墓贼吗?”
“眼下还看不出来!”我深知陈三木对陈老汉是否为盗墓贼之事耿耿于怀,但我此刻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因陈家使命的转变已超出我预想,单“秘阁”二字便将千狐墓的传说一笔勾销,将我引向另一重迷雾。
我尽量避免刺激陈三木,以免他遗漏某些关键线索,只能暂时压抑真相。
风至若轻声问道:“陈满,我们中间真的有具死尸吗?”
我转向两位姑娘,只见陆依涵伫立原地,纹丝不动,而宋思连连挥手:“不是我…不是我…你看,我能踩出脚步声。你听……”
宋思果真在地面踩踏两下,鞋底与青砖相击之声在回廊中回**开来,风至若的目光也随之投向陆依涵。
陆依涵面色苍白如纸:“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为死尸。自从在宿舍见到红伞女子,我就记不起进入墓地前发生何事了?那段记忆消失无踪,我……”
宋思迅速远离陆依涵几步,紧紧抓住陈三木的胳膊:“三木,刚才……刚才我发现陆依涵走路时身体竟不晃动。还有,我也没听到她呼吸!她肯定是死尸。”
陆依涵脸上再无一丝血色:“陈满,我真的死了吗?可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思指着陆依涵道:“死尸能传递声音,也许她很快就会变成红伞女。”
我语气凝重:“陆依涵,你过往做过什么?曾在何处求学?又是如何结识陈三木的?”
“我和陈三木是大学同窗,不同专业。”陆依涵竭力回忆往事:“我和陈三木……我也记不清,怎么认识陈三木的了。”
风至若后退一步,摆出警戒姿态——人死后会遗忘许多往事。否则,阴间何需设立三生石与望乡台?
游**在外的亡魂,会忘却诸多琐碎,仅保留对自己至关重要的片段记忆,直至抵达三生石前,方能找回所有记忆。
风至若已然认定陆依涵便是死尸。
我沉声追问:“宋思!你又是何人?又是如何结识陈三木的?”“你怀疑我?”宋思眼中泛起点点水雾,语气略带委屈:“陈满,我是宋思,是你们女人堂的宋思。”
我扭头望向风至若,她也似乎在努力回溯记忆:“宋思?咱们女人堂的人?抱歉,我一时想不起她来……哦,对了!去年大姐生日宴,咱堂聚会时,她在角落坐着呢。”
宋思此刻情绪激动,言语间透着坚决:“陈满,若你不信我,我可以划开手让你瞧,死人的伤口哪会出血?风堂主,待我证明自己非死人,你得给我主持公道。”
术士间也有避讳,无端质疑同行生死,乃大忌。被要求自残验生,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侮辱,更是要讨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很可能关乎生死。
风至若迟疑片刻,终表态:“陈满,我相信宋思并非死人。”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回应:“我也坚信陆依涵未死,我们继续深入吧!”
“不行!”宋思横身阻住去路,“陈老不是讲过,我们中混有死人吗?不揪出此人,步步皆险,岂能冒然前行?”
我面色一沉:“陈老头又不是算命先生,他的话未必准确。况且,那位以血留言者,也没提其他情况啊。我们不必在此耽误,先进去看看再说。”
那以血为墨留言之人,才是真正洞察命运的高手。能精准预知掘墓之日,其术法造诣至少已达天命师级别,这类人开口论事,几乎十拿九稳。
然而宋思依然固执己见:“不对!你难道没察觉陈老留言时的仓促吗?那表明他当时遭遇极大危机。即便如此,他仍不忘警示三木身边有死人,绝非空穴来风。我们绝不能盲目闯入。”
我脸色愈发阴沉:“这里到底谁说了算?是你,还是我?”
“四堂主!”宋思怯生生退至风至若身旁,寻求庇护。显然,她希望风至若为她撑腰。
风至若此刻明显心有纠结。身为女人堂四堂主,面对属下遭呵斥,无论出于面子还是稳定军心,她理应站出来。
我暗自叹息:如果是艳玲,她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我,甚至会对宋思拔剑相向;如果是张晨心,她会撇开宋思,与我一同带走陈三木。
如今,我只能等待风至若能否想明白。想明白了,万事大吉;想不明白,难道我要与她动手?
我悄悄运转内力,手指瞄准风至若的穴位,随时准备出手。
风至若思索几秒,终于开口:“大姐曾言,此行以陈满为主,我赞同他的决定。”
我刚松口气,宋思却又纠缠不休:“四当家,陈满决定正确,我自然遵从,但他这次判断有误啊!”
“我已……”风至若正欲训斥,我忽感一股危机迫近。转头看向密道方向,只见火光中一袭红影赫然出现。
那人手持红伞,立于密道拐角处,自“来者止步”的石碑后现出大半个身影,目光冷冽地盯着墓穴入口。
红伞后人影攒动,一群女子似列队般静候在密道中,以石碑为界,与我们隔空对峙。
宋思惊呼:“红伞女追来了!陈满,快除掉陆依涵,是她引来红伞女的!”
“闭嘴!统统进墓,快!”我厉声喝止,推着陈三木步入墓穴。陈三木虽跟随,却刻意与陆依涵保持距离,显然在惧怕她。
不止陈三木,队伍中所有人皆避陆依涵如蛇蝎,风至若更是对她高度警惕,始终处于一击毙命的最佳位置,小心翼翼向前。
陆依涵身处队伍之中,却倍显孤独,如同一只被雁群遗弃的孤雁。她渴望融入,却遭受同类排挤。她不愿离去,亦不愿强求接纳。这份坚持,或许是傲骨,或许是希冀。然而,那份孤寂的身影,留给旁观者的是无尽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