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色陰沉地嚇人,烏雲壓得很低仿佛就在頭頂翻滾。
空中飄落的毛毛雨,隨風打在臉上格外的陰冷。
我憑借前方煤油燈微弱的火焰,一路跟蹤外婆來到了村東頭的大坑旁邊。
這大坑是早年為了防洪蓄水挖的,廢棄後成了村裏人丟垃圾的地方,之前的家禽家畜就掩埋在其中。
外婆在大坑邊上來回踱了幾步,突然破口大罵起來。
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縮了縮身體。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是誰。”
“侯三死的那麽慘,你怎麽忍心利用他?”
“別再纏著子揚......”
外婆一邊叫罵,一邊捏著蘭花指對著四周指指點點,仿佛她麵前有人一樣。
借著暈黃的燈火,我看到她滿臉怒意,雙眼異常的猩紅,脖子上青筋乍現似乎要撐爆枯老鬆垮的皮膚.....
此時的外婆,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陌生到讓我恐懼。
我不敢再看下去,轉身想要回家,卻又害怕前方漆黑如墨的環境。
短暫權衡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喊上外婆送我回家,大不了被罵一頓。
可當我再回過頭,大坑旁邊空****的,哪裏還有外婆的影子?
我瞬間呆滯,後背躥出一股寒意直奔頭皮,哪裏還敢待在這裏,拔腿就往家裏跑。
一直跑到我家所在的那條胡同,驚喜地看到前方有一處光亮。
光亮照在平日最熟悉的房屋上,我的恐懼頓時有所消退,腳步下意識慢了下來。
我喘著粗氣往前走了一段,來到光亮處,發現是一盞奶白色的蓮花燈。
燈體光滑,質若凝脂白玉。
我本能地伸手把它提在手上,頓時感受到一股暖意流入體內。
其實我在看到蓮花燈的第一眼,就隱約意識到它可能與靈緣有關,畢竟外婆曾無數次叮囑過我。
何況我已經到了家門口,不需要再借它照明。
但不知為何,當我拿到蓮花燈的那一刻,仿佛忘記了這一切,鬼使神差地把它提回了家。
這一趟把自己累得不輕,也不知道外婆什麽時候回來。我把蓮花燈放在床頭櫃上,上床打算睡覺。
平日裏我躺下就能睡著,可此刻卻遲遲不能入眠,或者說睡得不安生。
有點意識但是很模糊,睡不過去又睜不開眼,這種狀態下每一秒都過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感受到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紙片摩擦的聲音。
仔細一聽,聲音是從床頭櫃上傳來的。可我清楚地記著,上麵隻有我放的那盞蓮花燈。
沙沙沙......
摩擦的聲音越來越快,幅度也越來越大。我在好奇的同時,心裏莫名地煩躁起來。
不知是那種聲音消失了,還是我對它免疫了。在我即將崩潰的時候,耳畔忽然安靜了。
我剛鬆了口氣,鼻尖卻感受到一股異樣地寒意,仿佛有人正對著我的鼻子吹氣。
不少寒氣鑽進我的鼻孔,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強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打完噴嚏,我整個人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本能地睜開眼。
下一刻,我驚恐地瞪圓了雙目:在距離自己不足半米的空中,漂浮著一道虛影。
他保持著與我平行的姿勢,就像趴在我身上一般,正努著嘴向我吹氣。
幾乎同一時間,虛影看到我睜開眼後,迅速地虛化消散。
我目睹完這一切,呆愣了幾秒鍾,身體騰得彈坐起來,隨即縮成一團不住地打著寒顫。
盡管隻是看了一眼虛影,可那麽近的距離,我還是認出了那張臉。
侯三.....
就在我方寸大亂,神魂不安之際,家裏的大門突然傳來熟悉地聲響。
木門年老失修,稍微一動就會吱哇作響,隻有外婆進門時會努力減小動靜。
外婆回來了!我再也忍受不住這強烈的懼意,哇哇大哭起來。
門外的步伐迅速加快,外婆跑進屋一把抱住我,麵色凝重地問我怎麽回事。
我不敢有任何隱瞞,哭著把一切都交代了出來。
“你仔細看看,這是蓮花燈麽!”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赫然發現床頭櫃上那宛若白玉的蓮花燈,竟然變成了出殯時才會用的招魂幡。
冷風吹過,幡子上無數慘白地靈旆紙旌相互摩擦,沙沙作響。
我心神一顫,嘴唇蠕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外婆同樣沉默了許久,發出一聲輕微地歎息。
“你侯三叔沒想害你,他是被招魂幡引過來的。”
“別怨他,說起來是你連累了人家,讓他死都不安寧...”
外婆說著提起桌上的招魂幡向外走去,她什麽都沒交代,自然是默許我一起,我趕忙跟了上去。
村子裏仍是烏雲避月、星光寥寥。
外婆走得很急,一口氣走到村子盡頭的一塊農田裏。
田裏佇立著一座新墳,正是侯三的墳墓。
墳前的花圈嘩啦作響,似乎在替他哀鳴;各色紙紮上的光影明滅,像極了陰陽往生。
外婆從包袱裏取出三根香,讓我用煤油燈點燃,插在侯三墳前。
而後,讓我恭恭敬敬地給他磕了三個頭。
做完這一切,外婆讓我退到後麵,她把招魂幡插在墳頭上,嘴裏念叨起我聽不懂的經咒。
連著念了三通,她輕輕抬手在招魂幡上灑了些許燈油,招魂幡隨之轟隆燃燒。
可當它燒到一半時,熊熊烈火毫無征兆的熄滅,殘餘的招魂幡上沒留下一絲火光!
與此同時,侯三的墳頭裏傳出咚咚聲,像是有人在裏麵敲門。
我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心裏顧不上恐懼,更多的是迷茫。
不等我反應過來,前方傳來一聲悶響,侯三的墳頭砰地炸開,鬆軟的泥土四處飛濺。
緊接著墳裏彈出一大片黑乎乎的東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棺材蓋。
隨著棺材蓋落地,又一道黑影從墳裏跳了出來,正是死去好幾天的侯三......
我在**看到的虛影,還保留著他生前的模樣。
可眼前的屍體,雖然還能看出是他,可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此時的侯三壽衣已經炸裂,可以清楚看到他肚子上長滿了長長的豬毛,像是一根根鋼針。
胳膊和腿上,長出了像是雞鴨一樣的羽毛;甚至尾巴根處還長出初具雛形的牛羊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