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動物的特征,無一不來自他死後村裏慘死的那些牲畜。
侯三張開大嘴呼哈地吐著黑霧,動作僵硬地四處張望著,目光最終落在外婆身上。
外婆像是早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絲毫不見慌亂地迎上去,用力按了按侯三的眉心。
隨著她用力按壓,躁動的侯三慢慢安靜了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
外婆從包袱裏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黃紙,指尖迅速流轉將其捏成一朵蓮花,穩穩地塞進了侯三嘴裏。
侯三此刻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全身向外冒出黑霧,伴隨著發出滋滋的聲響。
等到黑霧散去,我驚愕地發現他身上的動物特征不見了,又變成正常人類的模樣。
“回去吧,小三子。”
外婆再次用力按了按侯三的額頭,他竟然真的聽話地跳入棺木中,緩緩躺了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外婆才招呼我走上前,跟她一起幫侯三合棺。
我多次提出找村裏人幫忙,畢竟這是全村的事。可外婆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忙碌著。
我沒有多少力氣,外婆年紀又大了,兩個人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挪著棺材蓋。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合上棺材,並幫他重新修葺了墳頭。
做完這一切,外婆收拾好東西準備帶我回家。
可是不等我們離開,墳頭四周就突兀地刮起了狂風。
我們剛擺好的紙紮花圈被吹得搖搖欲墜,新葺的墳頭塵土飛揚。
“沒完沒了?”外婆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又一次變得陌生。
她跳上墳頭,對著打旋兒的狂風就是一通怒罵。
“我最後警告你,別再連累侯三,別再裹挾村裏人。”
“轉告仙家,劉子揚的靈緣,我斬定了!”
......
“別再挑戰我的底線,否則我隻能把那件事交代出去。”
外婆罵了半天,那股旋風都沒有絲毫減弱的意思;但她剛一提出要交代什麽事,狂勁的旋風卻戛然而止。
四周安靜了下來,外婆卻像是透支了似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她半跪半靠著墳頭,大口地喘著氣,緩了半天才牽著我的手回了家。
從那天開始,村裏再也沒出現過詭異的農藥味,四周充斥著的寒意也散了。
外婆卻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徹底封山不再幫外人看事,終日把自己憋在家裏,臉上的愁容日甚一日。
我知道她還在擔心我身上的靈緣,又想起她當日在侯三墳頭說的話,試探地問她,不是已經威脅住了對方了麽。
“沒那麽簡單,那件事牽扯甚多。別說是我,就連那些仙家都不敢泄露出去。”
“當日情急,我不得已才那樣說。子揚,那件事能護你一時,可是護不住你一世啊。”
外婆歎著氣,不著痕跡地跳過那樁秘密,轉而提起了侯三。
侯三的死是個意外,但他死後鬧出的動靜,卻是我出生時的黑衣老太太搞的鬼。
她想通過侯三的事把外婆支走,又故意讓我拿回招魂幡,從而惹怒侯三。
危急時刻,她會出手救下我,從而增加我與靈緣的羈絆。
可惜她算透一切,沒算到侯三竟然未生出一點害我的心思。
因此,外婆才讓我給侯三磕了頭,並堅持親自為他重新立墳。
“我在斬靈緣,她在引靈緣,這個劫,我們終有一天要麵對的。”
她無力地露出一絲苦笑,感歎自己年紀大了,不可能一直陪著我。
何況前些年我還小,不諳世事,身上的靈緣變動不大。
隨著我越來越大,身上涉及的因果會越來越多,仙家不會放任我自行成長的。
黑衣老太太或者仙家其他的人,以後出現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直到徹底將我變成外婆一樣的人,終其一生,難以擺脫!
後來的一段日子,外婆冥思苦想,總算想到了一個權宜之計。
她試圖用民間娶陰妻的方法,為我尋一位有道行的女子幫我擋住靈緣。
為此特意帶我去了一趟當地最大的亂葬崗,卻沒能成功。
沒人知道亂葬崗存在了多少年,埋葬過多少亡靈。
隻知道一到晚上,亂葬崗就會被濃鬱的陰霧吞噬,裏麵不時會傳出淒厲的嗚咽聲。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說,這裏住著許多成了氣候的東西。
可就是這樣的大凶之地,在外婆無數次虔誠地表明來意後,我們供奉的香火卻始終紋絲不動。
這些陰靈,不敢插手......
外婆因此遭受很大的打擊,眼看著蒼老了很多,心勁大不如前。
哪怕自己村裏人找她看事,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終日宅在家裏用黃紙寫寫畫畫,像是在推算什麽,但每次都隻剩下滿臉失望。
而我始終在村鎮學校讀書,以保證每晚都能回家,受到外婆的庇佑。
在這樣的朝夕相處下,我再也沒遇到過怪事,順利讀到高中畢業,那年我十七歲。
十年過去,外婆垂垂老矣,盡顯風濁殘年之態,卻始終不敢鬆懈。
直到那天,她又一次在黃紙上推算過後,雙眼的瞳孔瞬間緊縮。
過了許久才激動地站起身,指著我說道:子揚,你的命數有了一絲轉機!
我從未見她這麽高興過,興奮地問她是不是我的靈緣被斬斷了。
外婆臉上的笑意頓時散了大半,搖頭表示事情沒那麽簡單,甚至她目前還參不透轉機指的是什麽。
即便如此,這十多年來第一次出現的縹緲轉機,仍算是天大的喜訊。
可惜我與外婆高興了沒幾天,變故突生,村裏遭受了連續七晝夜的滂沱大雨。
一道道從天而降的水牆與洶湧倒灌的洪流,幾乎將村子摧毀。
無數被衝刷出來的墳中枯骨殘骸,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與腐爛的動物屍體碰撞糾纏、融為一體......
全村人擠在殘存的房頂上目睹整場浩劫,卻隻能在絕望中祈禱。
等到洪水退去,人們在廢墟中重建家園時,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河裏的水,不知何時變成了猩紅色,濃鬱的血腥味充斥著整座村莊。
有膽大的人把手伸進水中,發現河水十分粘稠,與血沒有二樣!
這駭人的場景比洪災更讓村民們絕望,老人們帶頭跪在外婆麵前求她出山。
年輕人一擁而上,把我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又砌好了被衝垮的圍牆。
外婆不好拒絕,往她的包袱裏裝入要用的東西,當晚就帶我登上村裏人早已備好的小船上。
村裏想派幾個壯漢幫忙,但是外婆拒絕了,讓他們回家等消息。
他們走後,外婆拿出一碗生米放在船頭,在碗裏插入三根香,而後跪下來念出一段經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