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到大無數次聽過她念咒，卻還是一句都聽不懂，感覺每次念的內容都不同。
等到三根香全部燃盡，外婆拿出一塊紅布把米碗蒙住，又把紅布四角勒緊。
來回翻動了幾下，見沒有一粒米撒出來，才放心地把碗放在一旁。
我按外婆的要求，劃著小船緩緩從河中心向外繞起了圈。
每繞一圈，她都會往水中丟下一張寫滿紅字的黃紙，而後死死地盯著腥臭的河麵。
圈子越繞越大，重複枯燥，到後麵我幾乎忘了自己在幹什麽，隻是下意識地劃著船。
正當我昏昏欲睡之際，小船卻突兀地咣當一響，像是撞上了什麽東西。
我瞬間回過神，卻發現小船依舊穩穩當當，河裏也沒傳出撞擊應有的聲響。
我疑惑地看向外婆，她卻對此毫不意外，反而像是一直在等這個信號。
她招呼我停下，伸手指了指河麵。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我驚奇的發現先前猩紅的河水，此時分出了層次，可以明顯看出血水的顏色深淺交替。
遠處，河水顏色最深的地方，緩緩浮上來一具人形屍體。
屍體明明漂在水麵，卻並未隨著河水流動，像是被定在了那裏。
等我把船劃到近前，才看清這是一具女屍。
她穿著古代女人才會穿的鳳冠霞帔，雙目微閉玉臉含羞，嘴唇紅潤嬌嫩，手指纖細白皙。
看著這宛若淺睡中的女屍，我有些恍惚，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時外婆從船艙裏找來一張漁網，我趕緊上去幫忙，合力把女人撈了上來。
與此同時，我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香氣，是女人特有的體香！
感受著沁人心脾的味道，我忍不住看向她那精致的臉龐。
可就在這時，河麵上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哭泣。
我被嚇得一激靈，急忙看向外婆，她示意我安靜，而後認真聽起動靜。
那聲哭泣過後，河麵上迅速變得嘈雜，有老人的哀嚎，也有小孩子的嗚咽，慘叫、咒罵、邪笑聲不絕於耳。
聲音時遠時近，一會像是在遠處，一會又像是在我們身旁。
仿佛空****的水麵上，站著無數個我們看不到的人......
“劃船，出去！”外婆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我慌亂地撐起竹竿想劃向岸邊，可小船卻像是被吸住了似的在原處打轉。
無論我怎麽用力，它始終未能移動分毫。
隨著小船奮力地掙紮，本來平靜的水麵竟然咕嘟嘟冒起了泡。
紅黑相間的血水就像沸騰了一般，翻滾的血泡越來越大。
而那時遠時近的嘈雜哭喊，此刻變得十分清晰，就在血泡下方！
果然，隨著那些血泡爆裂，水麵浮現出無數人臉。
它們把小船圍在中間，伸著隻剩白骨的手臂，猙獰地向上抓著。
每抓一下，這些被泡浮囊的臉上都會抖落糜爛的肉渣......
這詭異的場景嚇得我神魂顛倒，忍不住尖叫起來。
“子揚，別怕，它們上不來。”
外婆摸了摸我的額頭，拿出一張符紙塞給我，而後盤坐著念起了經咒。
我也不敢再亂看，閉上眼死死捏著符紙，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不知過了多久，河麵上的哭嚎聲消失，沸騰的血水也靜了下來。
我壯著膽子睜開眼，發現那些人臉已經不見了。
看來外婆的咒文起了作用，我趕緊劃動竹竿，不料小船被吸的更牢了，紋絲不動！
難道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我疑惑地走到船頭趴著向下看去，發現大片大片的水草，它們交織成一張大網，死死纏住了船體。
俯下身想把水草扒開，但我剛把手伸出一半，外婆突然從身後拉住了我。
“別碰這些頭發！”
“頭發？”
我頭皮一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驚恐地發現這些水草都來自於不遠處的一具女屍的頭頂。
看著女屍熟悉的服飾與那張精致的臉，我腦海轟隆一響，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船板上，隻剩下孤零零的漁網......她什麽時候下去的？
強烈的恐懼感讓我險些昏死，可就在我倒下的時候，餘光瞥見漁網上似乎有什麽東西。
我顫抖地爬過去，發現那是一張米黃色的手帕，上麵繡著一對鴛鴦。
剛拿到手裏，就聞到了女屍身上的那股體香。
“別**......”
外婆下意識阻止我，可當她看到手帕上繡的鴛鴦時，話語戛然而止。
她拿過手帕仔細端詳了一會，伸手打著指決默默盤算了半天，麵色一喜。
“或許，她就是你的轉機！”
“我得下水一趟，你在船上不要亂動。”
“不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要理會。”
外婆一邊交代著，一邊從包袱裏取出一枚簪子。
十年前外婆幫我尋找陰妻時，曾想用它做聘禮，好像叫龍鳳簪，沒想到她一直帶在身上。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外婆一頭紮入猩紅的河水中沒了蹤跡。
甚至就連那漂亮的女屍也消失了，血光翻動的河麵上隻剩下我一個人。
這時小船竟然隨著水流開始移動，盡管我很想上岸，但為了等外婆，隻能咬牙在水麵上堅持。
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河麵上漸漸浮現霧氣，眼前變得白茫茫的。
我的視線越來越短，最終隻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就連置身的小船都被濃霧吞噬。
周圍一片死寂，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我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害怕。
外婆去了哪裏，她會不會出事？如果她死了，我該怎麽辦？
這些想法反複在我腦海裏閃現，摧殘著我的神經。
就在我即將崩潰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我猛然抬頭看去，赫然發現遠處半空中飄著一盞玉白色的蓮花燈。
它明明隻是泛著淡淡的白光，卻能刺破層層迷霧，將光線送入我的眼中。
我稍稍一愣，而後猛然一驚：蓮花燈！是黑衣老太太！
借著蓮花燈的光線打量了一番，發現河水不知何時變得渾濁起來，上麵彌漫著薄薄一層黑氣，卻沒有發現她。
可我知道，黑衣老太太一定來了。或許，她正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裏，滿臉冷笑的盯著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冒出了冷汗，卻一動都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時，死寂的河麵突兀地傳來嘩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