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齐的脸色突然变了，但老鬼并没有感到意外。
在谢家的眼里，他始终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这点他心知肚明。
然而，有一句话他必须得问。
“小子，老夫虽是愧对你谢家，可归根结底是谢老贼心生歹念在先，你心中若是有恨，尽管出剑便是，老夫奉陪到底。”
堂堂名剑山庄现任庄主，若是别人在他面前这般叫嚣，恐怕此刻三尺长剑已经抵到他的喉咙前了。
而面对李清阳，再多的头衔和地位也都成了湖畔苇草，难以出众。
老鬼捋了捋山羊胡，继而说道：“老夫只问一事。”
“何事？”
谢云齐缓缓开口，眼神却看向了别处。
“宛若到底怎么死的？”
平日里连出手都吊儿郎当的老鬼，此刻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
两颗瞪大的眼珠子好似明灯，照透着谢云齐的内心。
“家妹沉疴难愈，是病死的。”
谢云齐脱口而出，说起谢婉若之死却是出奇的平静。
老鬼忽然沉默了许久，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只是嘴角缓缓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点头说道：“老夫知道了。”
谢云齐摸不透眼前这位老剑仙的心思，只当是江湖得道大修都喜欢装神弄鬼，故作高深的举动罢了。
“今日这兴致也没了，这坛酒就留给你一个人喝吧。”
他双袖一挥，背到身后，快步离去，也不给老鬼回话的机会。
人走便走了，老鬼可不愿与他对酒回首往事，这下独占美酒，恰巧也没有那两个小丫头管着，今晚注定是无尽的放纵。
正当他沉醉在酒香之中时，另一个酒憨子闻着酒香来坏了老头儿的美梦。
“李清阳，有此等好酒也没想着我。”
黄九公不知礼数的坐到了老鬼身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坛老酒。
“你个粗鄙的老头，也懂得这醇香佳酿？”
老鬼不屑道。
“你瞧不起谁呢？老头我周游各地品尝美酒之时，你还没拿剑呢！”
黄老头倚老卖老很是奏效，至少在年纪阅历这方面容不得老鬼辩驳。
“那你倒是说说，此为何酒？”老鬼怀揣着小心思笑道。
黄九公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鼻子在布满酒香的空气中来回探索。
继而眯起双眼缓缓说道：“北兖乃关外戎狄之域，酒水进口如刀穿腹似火，南庆鱼米之乡，酒水清洌绵长，西梁平原开阔潇洒，其酒品高味正，唯有大兴这酒……”
老鬼见其半天没发声，问道：“这酒如何？”
“一言难尽……”
黄九公故作深沉，豪言道：“大兴中原之地，幅员辽阔，南北东西不尽相同，各自孕育出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北境苦寒其酒暴躁，东川干燥而酒却甜糯，西榆湿地其酒辛辣，南台豪放其酒舒心，至于宫酒老夫尝过一次，层次分明循序渐进，意境非凡，但是无论是哪种酒，都充斥着两个字。”
老鬼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多的门道，进而很是好奇地问道：“哪两字？”
“懦弱！”
黄九公脱口而出，这要是被萧烨听到，定是会产生深深的共鸣。
大兴天府上国，占据大半个山河图，但从上到下，却是偏安一隅，早就忘了先祖筚路蓝缕。
老鬼没想到自己问个酒，反而被这老头说教了一番，连忙甩手道：“你还没说这是什么酒呢？”
黄老头又动了动鼻子，“传闻关外有一座长歌山，上有一口星月泉，以此泉水为引，酿一酒可令人忘却烦忧，名为——天露。”
他说着，身体已经不自觉的向前挪动。
老鬼见状，连忙端起酒坛子，抱在了怀里，身子侧向了一边。
“这是谢家那小子孝敬我的，是我的。”
“见者有份，让我也沾口。”
黄九公伸手就要去夺，老鬼护着酒坛子，身子微微后倾。
“你要喝去找那小子要去。”
老鬼后退一寸，黄九公就近一分，两个老头一进一退，好似打闹的顽童。
“又不是你自家的酒，你心疼个啥？”
黄九公见老鬼怀抱的酒坛子微微露出了一坛底的铜胚，他忙抓住机会，左手如绕梁之蛇，抵住酒坛底部向上一顶。
只见酒坛瞬间脱离了老鬼的双手，凌空飞起。
老鬼见状，忙伸手去抓，却被黄九公压住了手腕。
“臭老头，你来硬的？”
老鬼满脸的不情愿，顺势反转手腕，欲反擒对方。
可这黄九公何许人也，分筋错骨，大小擒拿手，掌拳爪指，门门精通，靠的就是这手上功夫立足江湖。
他将手掌反扣成爪，朝着老鬼手指关节爪去。
老鬼当然知道黄九公这一爪乃一抓寂灭，看似普通的一招却是威力奇大，只要抓住敌手，便可以爪力摧毁其身体经脉，令对手束手就擒。
他反应迅速，立马反关节用力上托，两人双手缠绕，形成互推之势，一时间相较不下。
飞起的酒坛子刚要下坠之时，两人已经交手十余回合。
直至酒坛落到眼前，两位老头儿才如梦初醒，各自发力挣脱对方的束缚，同时伸出双手紧紧护住这坛珍贵的佳酿。
然而，新一轮的较量已然展开，两人内力激**，使得酒坛内的酒水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海浪，疯狂翻涌，气势如虹。
两位老者眉头紧锁，眼角青筋暴起，彼此间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萧烨推门而入，手握一柄长剑，剑身被皮革精心包裹，避免触碰而发出声响。
“你们这是……”
他见到两个老头儿保持着争抢的姿势，好似静止的雕塑，不禁感到些许无语。
两人被萧烨这一搅，真气乱窜，无从发泄。
那坛美酒，仿佛一颗被点燃的手雷，刹那间四分五裂。
房间里顿时酒香扑鼻，酒水如细雨般洒落一地，润湿了地毯。
“你……”老鬼回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对着萧烨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我……”萧烨知道酒是老头儿的心头好，这下免不了要遭受一番责骂。
“究竟何事如此慌张？””老鬼伸出舌头，舔了舔落在掌心的美酒，试图平息心中的怒火。
萧烨转而一脸凝重地回答道：“凶器！我找到凶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