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孙秦所料。
江大春叫到的那辆快车，司机从他们俩一上车就开始发牢骚，直到他们下车了，还撇着个嘴，一副“老子一个亿的生意被你们给耽误了”的既视感。
好在这段路程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汽车在机场附近绕了一个圈，又等了两个红绿灯，便到了。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有江大春去应付司机，孙秦则望着窗外，迅速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猝不及防地遇见江大春，他的确始料未及。
尽管他知道，江大春如果继续干eVTOL的话，他们迟早会重逢，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刚才被江大春拍肩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想离去，给江大春一个厌恶的背影。
可是，他也很快想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江大春对他自己做的那些事，龌龊是够龌龊，但说到底，也就是影响了自己的天使轮融资而已，如果只看结果，并不是自己创业至今所面临的最凶险的挑战。
而且，有了那段历史，自己在面对江大春的时候，将时刻处于一种道德制高点之上，江大春也的确做出了让他干什么都行的表态。
没准以后还有需要江大春的地方呢？谁说得准？
低空经济是个新赛道，还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所以，当两人下车的时候，孙秦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态。
“你们的产品进展如何？”他甚至有心情主动询问江大春。
“还在做各类飞行试验，有些技术还没突破。”江大春回答。
孙秦不知道这话有没有水分。
上学的时候，虽然他自己算是学霸，但是他很瞧不起有一类学霸，明明复习得很充分，却宣称：“完了完了，一点都没准备，明天考试怎么办？”，或者明明考得很好，却总要说：“哎呀......我算错了几道题，这次怕是及格都有问题。”
不过，他倾向于认为江大春说的是实话。
“毕竟是剽窃我们的FP100设计，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怎么可能在进度上赶上我们？”
似乎读懂了孙秦的内心活动，江大春又说道：“还是你们好，都已经提交适航申请还被受理了。”
孙秦倒也不谦虚：“是啊，要不然，今天巩代表怎么会邀请我来呢？我倒是有点奇怪，如果你们还没走到这一步，为何会邀请你。”
江大春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她比较开放，希望吸收不同类别、不同阶段的企业加入，而不是由一两家独大吧。”
孙秦听出了他的话中话，没再搭理他，径直走进眼前的建筑群。
这一片是白云机场附近的办公区，由一大片办公楼组成，驰飞客的启动用户之一——南华通航也坐落于此。
所以，孙秦和江大春都不是第一次来。
只不过，这次他们过来，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两周前，巩清丽联系到孙秦：“我们在广州会召开一个低空经济适航的研讨会，会上领导也会正式启动华南审定中心的筹建，就放在广州，你能来发个言吗？”
“你亲自邀请，我还能不来吗？”孙秦求之不得：“很荣幸啊。”
“好的，回头我把具体议程发你，那我们广州见。”
通过巩清丽发来的议程和后续与她的交流，孙秦总算了解，随着低空经济进入国家规划，民航体系也开始加速开展相关的配套工作，比如适航条例的更新，又比如，为了更好地实现本地化支持，将在广州组建新的分支机构——华南审定中心，专门面对珠三角的低空经济产业链企业。
而巩清丽便是华南审定中心筹备组的成员。
她甚至有可能被从上海派至广州工作。
对于自己受邀，孙秦是受之无愧的，毕竟被巩清丽作为企业案例研究和跟踪了好几年。
他只是没想到，江大春竟然也被邀请了。
凭什么？
尽管自己已经放下过去，决心基于共同利益与江大春相处，这一点，他还是没有想通，如鲠在喉。
研讨会放在华南审定中心筹备组的办公场地进行，位于这片建筑群主楼区域的7楼。
走出电梯，孙秦便一眼看到局方那威武的logo挂在走廊的墙上，十分显眼。
下面还排列着几个字：中国民航适航司华南审定中心。
无论是logo，还是字，看上去都非常新，显然刚挂上去没多久。
可是，走廊上有好几个门，也没有指示牌，孙秦不知道应该走哪一个。
这时候，中间的玻璃门自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端庄美丽的女人。
正是巩清丽。
她一见到孙秦和江大春，便热情地打招呼：“你们来啦，这里面请......”
她一边将两人引入房间，一边解释道：“这层楼其实不只有我们，还有几家航司，所以，看起来很大一片地方，其实属于我们的并不多，跟你们宽敞的办公室可没法比，你们别嫌挤就好。”
孙秦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密集地摆放着十来张工位，有的上面还是空的，显示屏都没有放。
工位上完全没有6S可言，横七竖八散落着文件资料、笔记本电脑、抽纸和各种品类的杯子。
不明真相的群众或许会认为这里属于一家即将要跑路的皮包公司。
孙秦笑着问道：“巩代表，你们这办公条件确实有点寒碜，好歹也是局方，这不影响你们的工作心情吗？在这种环境下，审定起来是不是要求更严格啊？”
“没办法，预算有限，也是临时的举措......明年就好了。”巩清丽解释。
她带着两人穿过这片办公区，又拐了一个弯，带到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这里并没有设置任何工位，所以显得十分空旷。
这片区域的尽头，就是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人头攒动，显得十分热闹。
“两位请进去吧，我在这里等几位领导和客人，等他们到了，我们就可以开始。里面应该有不少你们的熟人，可以去打打招呼。”
巩清丽停下脚步，指着会议室说道。
江大春点头表示感谢，便率先走了过去。
孙秦则将巩清丽悄悄拉至一边，低声问道：“我们都很熟了啊，有件事情，我不是很明白，想问问你。”
“说罢。”
“为什么请他过来？”孙秦用目光看了看江大春的背影：“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当初可没少让我受苦，你也为我打抱不平的。”
巩清丽抿嘴一笑：“这些历史我都知道，说实话，他因为这件事，在业内的名声也不算好，不过呢，我们这个行业才刚刚兴起，泥沙俱下也是正常的，站在局方的角度，我们还是希望百花齐放。而且，他有韦霍公司的背景，也邀请了韦霍公司的中国区高管参加我们这个研讨会，我们也希望听听全世界的声音。所以，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吃一堑，长一智嘛。”
孙秦瞬间明白了。
他摊了摊手：“还是你的格局大，我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