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若写完信,正悠闲地吹干墨汁,忽然听到谢书黎的脚步声传来。
吃了一惊,赶紧把信往桌子底下一藏,随手捞起雪薇放在桌上绣了一半的布面,装模作样地绣起来。
这会儿蒹葭苑都乱成一锅粥了,他不去守着许氏和谢晴柔,跑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兰儿在刺绣啊!”谢书黎走进来,挨在沈兰若身边坐下,“好精巧的绣工!”
“侯爷过奖。不知三小姐恢复得怎么样了?侯爷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沈兰若坐着不敢动,手上一针一针扎得僵硬。就怕一不小心露出来桌子底下的信。
“柔儿已经睡下了,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谢书黎想了想又说,“柔儿年纪小,又从小娇生惯养的,难免惹人嫉恨。这次突然遇到毁容这么大的事,心绪激动些也是自然的。
“你身为侯夫人,可不要跟她计较。往后,这府里诸多事务,你也得多上些心。咱们这样大户人家,总出事,闹得家宅不宁的,岂不是惹人笑话。”
沈兰若咂摸着这话意思,像是在疑心她,于是淡淡说道:“多谢侯爷指教。这两天奉侯爷和母亲的命令,白天几乎都在府外忙活,一回府陡然听到出事,着实手忙脚乱。还好从前学了些医术,勉强帮上了忙。”
谢书黎一直盯着她看。
幽兰一般清雅端庄的人儿,此刻一针一针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嘴里吐出来的话也是清清润润,温和有礼。
谢书黎感到自己烦躁的内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兰儿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么?”谢书黎陷入回忆,“当时同在翠屏山,你我同陷入匪窝……”
沈兰若手一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布面上。
记得!
当然记得!
自己一切悲剧命运的起点!
“……那时看到你,我就想,这个姑娘真美啊!要是能娶回家就好了!琴瑟和鸣,贤妻良母……”
谢书黎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兰若的异常,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沈兰若实在听不下去了,朝外面喊道:“秋香,快来伺候侯爷沐浴!”
“是!”秋香连忙进来,滴溜溜的目光在谢书黎身上打转,一边娇娇柔柔地说了声请。
沐浴?
谢书黎突然兴奋。
自从成婚起,他每次来幽兰苑都看不到好脸色。今天这是兰儿想通了,主动要留他下来过夜么?
“侯爷累了一天了,你要尽心伺候!”沈兰若交待秋香,“多放些皂荚,多洗几遍,好好地洗干净!”
最好一晚上都别回来!
秋香正愁不能和侯爷多相处一会儿呢,听到这话嘴角立刻扬起笑容:“少夫人放心,婢子一定尽力!”
谢书黎乐颠颠地走了。
沈兰若赶紧翻箱倒柜找纱布来包扎手指。
洗完衣服刚晾好的雪薇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不是说了刺绣这种活交给婢子就好了嘛!小姐这双手可是要把脉施针的,可不能伤了!”
布面上原本精致的鸳鸯戏水添上了几道歪歪扭扭的针线,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雪薇顾不上嘲笑,赶紧帮着沈兰若处理伤口,一边说道:“小姐以前在家时不是最讨厌刺绣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兰若苦笑:“谢书黎来了。”
又指了指桌子下露出一角的信纸。
雪薇会意,轻叹一声道:“咱们这儿的下人真不靠谱,看到他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我看绝对是故意的!
“对了,雨棠哪去了?叫雨棠专门给小姐守门,以后看到他来了就拦。”
“我怕雨棠脾气上来,把他揍了。”沈兰若摇摇头,“而且她这几天跟着我到处折腾,没少费体力,我就让她先休息去了。”
说话间,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此时桌子底下的信纸也已经干透,沈兰若拿起来,装进信封,藏好。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谁?!”
雪薇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喊人。
“不必惊慌。”沈兰若冲她摆摆手,转向窗外喊道:“进来吧!”
一个青绿色衣裙的小丫鬟走进来,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奴婢是锦姨娘身边的绿绮,请少奶奶安。”
“你家主子还好吧?深夜叫你来此,有什么事?”沈兰若开门见山问道。
绿绮哭丧着脸:“少奶奶,蒹葭苑失火了!我们问了家丁,说是三小姐一口咬定锦姨娘的病传染给了她,要把咱们的偏院一把火烧干净呢!可咱们整天跟着锦姨娘,也好端端的啊!这分明就是污蔑!”
沈兰若挑眉:“你是打算让我去给你们争辩一二?”
“不敢不敢!只是咱们的偏院烧得面目全非。锦姨娘派婢子来问问少夫人,能不能冒昧搬来幽兰苑暂住几天?”
“行啊!”沈兰若答应得干脆,“现在就搬吧!”
“真的?”绿绮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时愣了。
“当然是真的!我这东厢房一直空着在。你们动作快点!带些自己的被褥衣物来就行,其他东西我们这一应俱全。”
“好,好!多谢少奶奶大恩大德!”绿绮说完,一溜烟跑去准备了。
沈兰若心情愉快,正愁着找什么理由躲谢书黎呢!这不,现成的理由就来了!
一个时辰后。
谢书黎洗完澡神清气爽,回到房间一看,愣住了:人呢?
外间的小丫鬟一边忙着搬东西,一边隔老远回道:“侯爷有所不知。蒹葭苑失火了,锦姨娘临时搬了过来。锦姨娘本就身体不好,这次又受了惊吓,少夫人去东厢房给她看病去了。
“走之前,少夫人说夜深了,来来回回的怕吵到侯爷,所以今晚就住东厢房那边了,希望侯爷好生休息。”
“锦瑟……”谢书黎皱起眉头,一脸恼火,“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侯爷若不嫌弃,不如就让婢子来伺候侯爷就寝吧!”秋香走上前,声音甜腻似蜜糖。
谢书黎转头一看,烛火跳动下,这丫鬟双颊飞红,满眼柔情,很是勾人。
方才洗澡时他就忍不住上手了,那饱满的雪白,纤细的腰肢,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了,伸开胳膊,由着秋香给他宽衣解带,滚上了沈兰若的床。
烛火渐熄,一室生春。
东厢房里,沈兰若和锦瑟早早地熄了蜡烛,上了床。
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显得夜色格外静谧、安宁。
锦瑟却完全没有睡意,侧过头,看沈兰若也没有合眼,便聊起天来。
“少夫人,我好害怕。我先前已经抱了必死的打算了,可是刚才,看到火突然蹿起来,那么高,我还是怕了。
“你说,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在侯府里活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