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疑惑时，黑压压的人群已经将我和谢云深包围。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活着？”赵泊简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他的声音极尽虚弱，根本不像是毒性已解的样子。
“我的毒没有解。青山居士医毒双绝，并非浪得虚名，这毒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赵泊简重重地咳了两声，我看到地上落下了殷红的血珠，“没想到了，青山居士这样的人居然能够为你所用……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是侥幸做了件让他高兴的事而已。赵泊简，既然你的毒没有解，那为何你还活着？”
赵泊简用沙哑的嗓音闷笑一声：“我自小便泡在药罐子里，比常人耐毒。”
这事儿，我上辈子倒是从未听说过……
“如果我求你，你会给我解药吗？”赵泊简突然问道。
他那一如初见般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我，那里面仿佛藏着许多话想要告诉我。
可我，却一点都不想听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死。”
“只是有些遗憾，我竟会让你死得这般痛快！”
赵泊简又笑了，“是啊……我也很遗憾。上辈子就很遗憾，没想到这辈子，仍旧遗憾……”
上辈子？
上辈子他大权在握，想杀的人都杀了，想得到的东西也都得到了，他能有什么遗憾？
“你不想问问我，上辈子为何遗憾吗？”
“不重要，我不想知道。”
“不，我要告诉你，我很遗憾，没能与你白头偕老……而如今，亦然……”
呵，我不禁嗤笑一声。
我根本懒得与他废话。
“这样吧赵泊简，你放九王爷离开这里，我便给你解药如何？”
赵泊简想也不想便摇头。
随后竟听他说道：“我会让你们都离开这里。”
他这话一出口，他身边跟随的几个死士立刻便说“不可”。
但赵泊简丝毫不理会他们：“你们都走吧，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那九王爷功夫高强，你们全数围上去也未必能将他活捉，何必再为了他丢了性命呢？”
“都走吧，把我留在这儿，我想跟沈小姐说说话。”
“主子……”他身边的死士想要劝，却被他冰冷的眼神打断。
他说完，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我询问：“沈小姐，我这将死之人的遗言，你可有兴趣听一听？”
“别着急拒绝。我或许会说些你想听的东西呢……”
他这一句奉劝，说动了我。
我刚要应一声“好”，谢云深便将我的袖子轻轻一扯：“不可，当心有诈。”
可他身中剧毒，身边再无人守卫，要怎么诈呢？
“九王爷若是不放心，也可旁听。”赵泊简笑着补了一句。
我转头看向谢云深：“这下你可放心了？”
谢云深蹙着眉，点点头。
我便对着赵泊简道了一声：“好，那我们便听你说一说。”
接着，赵泊简身边的死士都被他遣散了。
死士们迅速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和谢云深一起走到了赵泊简的跟前。
这么离近地看他，感觉他更加虚弱了，连呼吸都已经是出得多，进得少。
纵使他如今看起来十分可怜，我对他也生不出一丝怜悯，冷冷看着他，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赵泊简自嘲般轻笑一声：“你可真薄情啊，夫人。”
“你也曾唤过我夫君，也曾与我同床共枕，如今我要死了，你却连个笑脸都不愿给我……”
他此刻说话也是不管不顾了。
方才就提起了上辈子，如今谢云深在跟前，他还跟我说什么同床共枕？八成便是故意的。
但谢云深如何看我，我根本懒得在意。
“赵泊简，你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别说废话。”
赵泊简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便开始猛烈地咳嗽。
从嘴里喷出的黑血，染脏了他雪白的衣襟。
他想抬手擦一擦嘴角，却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他便抬头看我：“可否，帮个忙？都快死了，我不想脸上脏兮兮的。”
“你若非要如此拖延时间，那我便走了。”我拉住谢云深的衣袖，随即转身。
“等，等等……”赵泊简立刻便妥协，他似乎着急了，便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待他呼吸终于顺畅些，他看着我，艰难地露出了微笑：“你对我当真是时刻防备，我不过是想擦个脸，你却说我在拖延时间……”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任何计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想告诉你，这辈子重生之时，我很幸庆，你没有死，你还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你也比从前聪明了很多，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帮你……实在令我羡慕。”
“不像我，身边除了我爹给我的这群死士，便什么亲近的人都没有。”
“你别怪我不懂男女之情，不懂血脉亲情，因为我活到现在，从未经历过。”
“自我懂事起，我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恨。”
“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让我去恨身边的一切，所以当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很害怕。”
“我不该爱上你的，我不能原谅爱上了你的自己，我更不能原谅你让我这样一个冷血之人产生的爱意。”
“所以我便只能将一切的怒火都发泄在你身上。”
“看着你伤痕累累，我才不会那么恨自己……我很奇怪吧……正常人不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不该是这样的，可我改不了……没有人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
“我不该爱上你，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告诉我，你们一家都是我们的仇人，还有京城里的很多人，都是我们的仇人。我自小便被父亲严厉教导，他教我如何怨恨，如何报仇，如何做一把冷血无情的刀。”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或许……你已经能猜到了。”
“对，我父亲就是明宗皇帝五皇子的儿子，他如今做了东州刺史，还与东州大营的几位将官关系匪浅。”
他说了这么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
“所以你们的大本营，在东州？”我问。
赵泊简点头，他说了这么多话，如今已经连点个头都很费力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上辈子，他与我争皇位，而将我杀了。”
我心头骇然，一时间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便听赵泊简喘息着道：“所以，这辈子，还请你帮我杀了他，帮我报了这个仇。”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若是你能再多说出点秘密来，我不仅能帮你杀了他，还能帮你让他死得很痛苦。”
“你方才说，你从小是泡着药罐子长大的，能培养出这般耐毒的身体，想来你从小便吃了很多苦。”
“你吃的那些苦，一定是拜你父亲所赐吧？”
赵泊简轻轻叹一口气：“是……我可真是在他手里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