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红月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仿佛有亘古那般漫长。
脑中乱糟糟的，两千年的人和事似乎纷至沓来，在不停地交错闪现。
很多年前，她好像还是个凡人吧。
不记得几岁了，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她师尊魍无极在一次劫掠中，抓进了无妄山。
然后，便是两千年的挣扎与煎熬。
其实，她一直都搞不太明白魍无极抓人的标准是什么，看仙根？看资质？看种族？看样貌？
不过都不重要了，魍无极两千多年里往无妄山抓的各种生物，只怕得有上百万只。
妖族、灵族、人族、修真者、树精、野兽、僵尸、魔修、乃至地仙天仙，他在这一点上真是莫名地兼容并蓄，一视同仁。
只要进了无妄山，就都是他的玩物。
璃红月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天机宫的浩瀚穹顶，头痛欲裂。
穷地之上，琉璃珠玑，霜色无边。仿佛一轮婵娟高悬，映出满室寒意森森的银亮雪域，美的如梦如幻。
冰雕玉砌的天机宫，焦黑恶臭的万尸坑，酒池肉林的乾坤湖，清气缭绕的落霞峰……
还有魍无极、泽尘、程方、落霞……在她眼前跑马灯一般闪过，最后凝结成一句凝重晦涩的话语：
“以后，这天下，就拜托给尊主了。”
呵，天下。
……
凭什么！！！
她既不是神明，也不是皇帝，为什么要担起这天下万民，黎民苍生的重任？
寂衡走了，走的干脆利落，走的了无牵挂，却把这些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推给了她……
她才不要管！
她是魔，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魔！
她只会纵情声色、烧杀抢掠、仗势欺人，护佑苍生、兼济天下这一套，根本和她的八字不合！
……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似乎是天机宫大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璃红月眼皮也不动。
青木星君墨衣流淌，捧着一樽白玉牌位，走过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她，目不斜视，恍若未见。
他将牌位放在天机宫的大殿正中，撩开袍摆，端正地跪下，双手贴住额头，掌心触地，一拜，再拜，三拜……
他拜的很慢，每叩首一次，都要好久才能起身。
璃红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依然看出了那浓重的悲伤。
窗外又开始落雪，银色琼花飘飘洒洒地落下，寂静无言，就想这几十万年无声的固守。
拜完之后，青木起身，又从旁边的雪色雕柜里拿出一只古拙的浮绘香炉，点燃了一炷香。
他的动作自然又流畅，仿佛已经在心里排练过很多遍。
线香袅袅升腾，直上穹顶。
青木星君做完这一起后，什么也没说，依旧目不斜视，转身走了出去。
璃红月歪了歪脑袋，看到那牌位上写的是：混洞太无大罗灵宝寂衡天尊之位。
……
真长……
一身神骨，几十万年的寒暑，最后换了这十四个字。
璃红月嘬了嘬牙花子，不置可否。
她转回头来，继续漫无边际地盯着空****的宫殿。
此后的几天，青木星君每天都会进来，祭拜，上香，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说话，也没有别的表情。
偶尔璃红月在地上打滚，拦住了他的路，他就抬腿从她身上迈过去，就像迈过了人生路途上一个不起眼的坎一般稀松平常。
璃红月也不在意，她继续躺着，躺累了就换个姿势。或趴或卧，总之就是不起来。
她就这样，足足在地上躺了一十三天。
第十四天的时候，青木星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璃红月：“你管我。”
青木星君默了一瞬，又道：
“不出去看看？”
“看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静，字字如山，从头顶传来：
“看一看，你供养出的这座神域。”
……
第十四天，璃红月迈出了天机宫大门。
琼花玉树，桂殿兰宫。
眼前再也不是刚刚上来时的穷酸样子，磅礴的灵气浩渺千里，有如江河奔腾！
巍巍宫苑傲然耸立，在这片恢宏磅礴的灵蕴之中俯瞰天地，庄严肃穆，又气势磅礴。
树木与花丛霞光耀顶，瑞兽灵鸟奔走其中，空灵飞舞，生机无限。
就连先前灰头土脸的仙娥，也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云鬓高绾，往来如蝶。
璃红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
这一切……都是她的灵力养出来的？？
青木星君站到她身侧，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初时寂衡天尊选择你的时候，本君还多有疑虑。现在看来，是本君短视了。”
……
什么意思？
坑了她一个大的，还要嫌弃她出身不正？
真是要饭的嫌饭馊，得了便宜卖乖！
璃红月怒目相向，牙根里挤出一丝冷笑：“星君若是不想要这一身灵力，我可以随时废了它……”
大不了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谁怕谁！
青木星君没等她说完，又道：“天尊说，以后神域，就奉你为主了。”
……
啊？
青木的话锋转的太快，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奉我……为主？”
青木星君冷冷地横她一眼，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本君自是不愿意的，但这是天尊遗命，本君也不得不遵循。”
好半天，璃红月才渐渐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是太清神域的主人了？”
青木星君面沉如水，腮帮子抖动，酝酿半天，才硬邦邦地说：“天尊说，神域与整个世界都靠你的灵力供养，也自然应该尊你为上。”
璃红月：“那就是说……”
青木星君终于不耐烦了，压不住火气地道：“是的！没错！百族共主，仙门统御，以后都是你了！”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璃红月愣了片刻，才追在他后面大喊：
“我既然是神域之主，那想做什么都可以咯？”
青木星君没有回头，脚步更快。
璃红月脸色惨白，掐腰狂笑：
“这可是你说的！”
“不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