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早上醒来，脑袋有点昏沉。
昨晚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梦里又哭又笑的，可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太阳穴隐隐发痛。
“阿梨，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墨爷说着看了虞川一眼，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对谁说。
“阿姐，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不着急。”赵谷贴心道。
白梨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相比起来，虞川更像那个需要休息的人。
虞川好像能读懂白梨的心思，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提议道，“都走到这了，就别回头了，继续朝前走吧。”
赵谷面露感激。
白梨和墨爷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本来昨晚在山里露营就是为了能少走重复的路，好在负责开车的白银看上去精神挺好。
白梨把虞川给自己准备的小毛毯盖在他身上，坐直一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一会吧，到了我喊你。”
“好。”
虞川伸手揽住白梨，下颌抵在白梨头顶，另一只手扯了毯子把人裹在自己怀里，阖上眼睛，“睡吧。”
白梨打了个呵欠，睡意渐渐袭来。
虞川握住白梨放松柔软的手，手腕上的黑木环长出一根纤细的嫩枝，把两人的手缠绕在一起。
山路崎岖，一路上的风景和昨天很像。
昨天看到希望，又希望破灭，让赵谷不敢抱有太多期待，只是盯着窗外，手捏得紧紧的。
离九坪县越来越近，赵谷死寂多年的心，居然有了紧张的感觉。
“阿梨，快到了。”
虞川把人叫醒，白梨刚睡醒，意识还没完全回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虞川的脸。
白梨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不同的场景，但同样的画面。
这样的动作，她好像做过无数遍。
白梨揉揉眼睛，“好像前面就是村口了。”
“嗯，导航显示就是这里了。”白银道。
村口几棵奄奄一息的垂柳树，细弱的枝条在萧瑟的风中摇摆，树下几块大石头也饱经风霜。
白梨看向村口靠坐着大石头的老人，“和奶奶问问路吧，这个年纪的老人，只要脑子没糊涂，一般都是村里的百事通……”
话还没说完，白梨就发现，水泥路上，只有柳条纤弱的影子。
奶奶在村口徘徊不愿离开，应该也是执念未了。
白梨下车询问，“奶奶，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老婆婆点头，看了白梨一眼，“我在等我儿子回家。”
老婆婆一头稀疏花白的头发，弓着腰，拄着棍，坐在大石头上，伸着头，朝着大路延伸的方向张望。
老婆婆眯着一双混沌的眼睛，喃喃道，“村里盖了房，修了路，变化太大了，我得等着狗娃子，否则狗娃子回来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得等着他，领他回家，给他擀面吃……”
“狗娃子？”
跟在后面的赵谷急忙跑了几步，上前来，盯着坐在干瘪瘦小的老婆婆仔细看了看。
随即皱着眉，摇了摇头。
就在赵谷跑过来的一瞬间，老婆婆浑浊的眼睛像是有了光，杵着棍子吃力地站起来，手朝前伸着，颤巍巍地走过来。
“狗娃子，娘的狗娃子，你可算回来了！”
眼泪从干涸的眼眶流出，顺着满脸的沟壑往下淌，“快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狗娃子啊，娘想你想得要死啊……”
赵谷下意识地扶住老婆婆，求助地看向白梨。
“阿姐，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赵谷打量一眼皱巴巴的小老太太，皱眉道，“我娘不长这样，我娘可漂亮了，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而且我娘高着呢，力气也大，一个人能扛两袋苞米，一只手就能把我揪起来……”
赵谷还在喋喋不休，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出门一趟，连娘都不认了！”
赵谷还想说什么，低头看到老太太枯瘦的手腕上，戴着的发黑的银镯，整个人愣住了。
那镯子他认得，是他爹送给他娘的，他娘唯一的首饰，说是要当传家宝的。
赵谷哽咽，试探地叫了声，“娘……”
“哎！”
老太太含着泪答应，弓着背，有点吃力地仰着头，又是捏胳膊，又是摸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谷也终于回神，大喊一声娘，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回来晚了！”
母子两人骨肉分离几十年，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团圆了。
“娘啊，你咋这么老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是狗娃子不孝！”
赵谷哭得撕心裂肺，白梨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是好事，阿娘这模样，是寿终正寝。”
老太太虽然干瘦枯槁，但身上的衣服很整洁，也没什么伤，体体面面的，看得出晚年日子不难过。
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少小离家，毫无音讯的儿子了。
赵谷抹了一把泪，点点头，和老太太介绍白梨。
听到是白梨帮忙把人送回来了，老太太一口一个恩人，拉着赵谷就要给白梨跪下。
白梨扶了一把，“好不容易团圆，你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是是是，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老太太说着，一边招呼白梨他们，一边拉着赵谷转身，“走，请恩人到家里坐坐，娘给你们做手擀面！”
老太太说着，一抬头却愣住了，喃喃道，“这路怎么不对，谁家起了这么高的房子？”
赵谷忍着眼泪，小声喊了声娘，老太太看看眼前陌生的村子，又看看身边的儿子，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死了。
她咽气前还念着的狗娃子，回来了。
只是几十年过去，她从干练泼辣的小媳妇，变成了干瘪枯瘦的小老太太。
而她的狗娃子，还是离家时的模样。
她的狗娃子，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啊！
老太太心如刀绞，她宁愿永远等不到儿子回来，至少这样，她还能安慰自己，狗娃子还活着，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娘，咱回家！”
赵谷红着眼睛，蹲下身，背起老娘，一路朝西边的山坡走去。
赵家的祖坟，就在那边。
白梨把装着第二道茶的保温壶递给白银，“小墨，你俩陪着去吧，我和虞川去村里问问，了解一下赵谷家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他把烈士的身份申请下来。”